和平年代的骆驼祥子

二零一七年中秋节后，我赶着去高铁站，打了一辆出租车，很不幸，出租车在半路抛锚了，没有爆胎，没有漏油，不知道哪儿出的故障，就是动不了。司机钱师傅下车检查了一遍之后，对我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车发生了什么故障，随后他打了车的警告灯，又从车里拿出三角警告标识，车前后各放一个，便打了救援电话，整个过程没见钱师傅面露一丝特殊的表情，比如不耐烦或是愧疚。

好在走的是乡道，过往的车辆并不是很多，我的心稍稍有点安定，即便无论如何都赶不上火车了，我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谁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情，所以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情绪。

南方夏季的太阳甚是毒辣，照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望向远处，一股股热浪在城市上空不停地翻滚，有点骇人。钱师傅从车上拿了两块牛皮纸垫，招呼我到附近路旁的一颗芒果树下坐着，等待维修人员的到来，钱师傅递给了我一支烟，我没要，我很少抽烟。

钱师傅是个胖子，一坐下来就汗流不止，把他的灰色衬衫都打湿了。过了一会儿，有些许凉风从远处的山坡上吹了下来，钱师傅的话匣子也多了起来，跟我说起了他的大半辈子。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恰逢改革开放，正值年少的老钱去了广东闯荡了几年，主要是在农场搭棚和挖沟渠引水，辛苦了好些年，存了些钱。后来，改革开放漫向全国，去广东务工的农工开始了第一批返乡浪潮，建设家乡，老钱就在其中。

返乡后的老钱用那几年存的钱买了一辆二手拖拉机，也是他们村第一辆拖拉机。老钱很激动，好几天都没有睡安稳，好几次半夜起来，拿着煤油灯照着拖拉机绕上几圈，生怕被偷了零件。老钱去给建设队拉大块石头，每车有好几毛钱的利润。生活开始有了期盼，就像骆驼祥子里面写的“自己的车，自己的生活，都在自己手里”，也是在那个时候，老钱成了家。

好景不长，在一次卸车中，掉下来的石头砸断了建设队一名工人的腿，老钱没办法，卖掉了拖拉机，赔了医药费。老钱说，那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光，因为那段时间，他女儿出生了。

看着可爱的女儿，老钱不想就这么倒下去。用剩下的钱买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运菜到集市卖，菜是村民们种出来的，老钱就赚个运菜费。村里到镇上有十几公里，老钱每天要运上好几趟，很是辛苦，老钱一下就瘦了几十斤，但老钱多少有点不甘心，那时候是九十年代初。

那时候，听说肉贩子赚钱，老钱心中有了别的想法。老钱向亲戚朋友凑了上万块钱，买了一辆五羊本田的摩托车，焊上铁架，到附近个乡镇收集肉猪屠宰，最后拉到集市上卖。老钱的确赚了钱，很快就还了钱，住的也从泥头房变成了平方，女儿也上学了，那时候是九十年代末。

二十世纪到来了，猪肉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因为集体式经营模式的介入，像老钱这种个体的很难再捞到油水了。老钱把摩托车上的铁架拆了下来，转职做了摩的，新世纪初，小城市里的摩的还是很吃香的。就这样，把女儿送过了初中，送过了高中。

在女儿上大学那年，老钱的夫人突发脑溢血去世了，老钱把余下的积蓄买了入股了一辆出租车，因为进入了10年，已经很少人搭摩的，即便是在晚上的车站外，也很难接到客人。

“出租车一开就是六年，也不是很辛苦，就是得了腰椎间盘突出”，老钱一变吐着雾气，一边把脸上的汗水往肩膀上蹭。

救援队来了，老钱把烟头扔在地上，用力踩灭，嘴里冒出一句：“现在又流行滴滴打车，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跟上哟”。老钱拿起牛皮纸垫，往出租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