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二十八)萧道成平定刘休范之乱
宋明帝 泰豫元年 472年
七月,右軍將軍王道隆以蔡興宗強直,不欲使居上流,閏月,甲辰,以興宗為中書監;更以沈攸之為都督荊、襄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興宗辭中書監不拜。王道隆每詣興宗,躡履到前,不敢就席,良久去,竟不呼坐。
沈攸之自以才略過人,自至夏口以來,陰蓄異志;及徙荊州,擇郢州士馬、器仗精者,多以自隨。到官,以討蠻為名,大發兵力,招聚才勇,部勒嚴整,常如敵至。重賦斂以繕器甲,舊應供台者皆割留之,養馬至二千餘匹,治戰艦近千艘,倉廩、府庫莫不充積。士子、商旅過荊州者,多為所羈留;四方亡命歸之者,皆蔽匿擁護;所部或有逃亡,無遠近窮追,必得而止。舉錯專恣,不復承用符敕,朝廷疑而憚之。為政刻暴,或鞭撻士大夫;上佐以下,面加詈辱。然吏事精明,人不敢欺,境內盜賊屏息,夜戶不閉。
攸之賧罰群蠻太甚,又禁五溪魚鹽,蠻怨叛。酉溪蠻王田頭擬死,弟婁侯篡立,其子田都走入獠中。於是群蠻大亂,掠抄至武陵城下。武陵內史蕭嶷遣隊主張英兒擊破之,誅婁佩,立田都,群蠻乃定。嶷,賾之弟也。
八月,戊午,樂安宣穆公蔡興宗卒。
十一月,己亥,以郢州刺史劉秉為尚書左僕射。秉,道憐之孫也,和弱無干能,以宗室清令,故袁、褚引之。
中書通事舍人阮佃夫加給事中、輔國將軍,權任轉重,欲用其所親吳郡張澹為武陵郡;袁粲等皆不同,佃夫稱敕施行,粲等不敢執。
宋苍梧王 元徽元年 473年
春,正月,戊寅朔,改元,大赦。
庚辰,魏員外散騎常侍崔演來聘。
桂陽王休范,素凡訥,少知解,不為諸兄所齒遇,物情亦不向之,故太宗之末得免於禍。及帝即位,年在沖幼,素族秉政,近習用權。休范自謂尊親莫二,應入為宰輔;既不如志,怨憤頗甚。典簽新蔡許公輿為之謀主,令休范折節下士,厚相資給。於是遠近赴之,歲中萬計;收養勇士,繕治器械。朝廷知其有異志,亦陰為之備。會夏口闕鎮,朝廷以其地居尋陽上流,欲使腹心居之。二月,乙亥,以晉熙王燮為郢州刺史。燮始四歲,以黃門郎王奐為長史,行府州事,配以資力,使鎮夏口;復恐其過尋陽為休范所劫留,使自太洑徑去。休范聞之,大怒,密與許公輿謀襲建康;表治城湟,多解材板而蓄之。奐,景文之兄子也。
九月,遣使如魏。
冬,十月,癸酉,割南兗、豫州之境置徐州,治鐘離。
十一月,丁丑,尚書令袁粲以母憂去職。
十二月,乙巳,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進位太尉。
詔起袁粲,以衛軍將軍攝職,粲固辭。
元徽二年 474年
三月,丁亥,魏員外散騎常侍許赤虎來聘。
夏,五月,壬午,桂陽王休范反。掠民船,使軍隊稱力請受,付以材板,合乎裝治。數日即辦。丙戌,休范帥眾二萬、騎五百發尋陽,晝夜取道;以書與諸執政,稱:「楊運長、王道隆蠱惑先帝,使建安、巴陵二王無罪被戮。望執錄二豎,以謝冤魂。」
庚寅,大雷戍主杜道欣馳下告變,朝廷惶駭。護軍褚淵、征北將軍張永、領軍劉勉、僕射劉秉、右衛將軍蕭道成、游擊將軍載明寶、驍騎將軍阮佃夫、右軍將軍王道隆、中書舍人孫千齡、員外郎楊運長集中書省計事,莫有言者。道成曰:「昔上流謀逆,皆因淹緩致敗。休范必遠懲前失,輕兵急下,乘我無備。今應變之術,不宜遠出;若偏師失律,則大沮眾心。宜頓新亭、白下,堅守宮城、東府、石頭,以待賊至。千里孤軍,後無委積,求戰不得,自然瓦解。我請頓新亭以當其鋒。征北守白下,領軍屯宣陽門為諸軍節度;諸貴安坐殿中,不須競出,我自破賊必矣!」因索筆下議。眾並注「同」。孫千齡陰與休范通謀,獨曰:「宜依舊遣軍據梁山。」道成正色曰:「賊今已近,梁山豈可得至!新亭既是兵沖,所欲以死報國耳。常時乃可屈曲相從,今不得也!」坐起,道成顧謂劉勉曰:「領軍已同鄙議,不可改易!」袁粲聞難,扶曳入殿。即日,內外戒嚴。
道成將前鋒兵出屯新亭,張永屯白下,前南兗州刺史沈懷明戍石頭,袁粲、褚淵入衛殿省。時侖猝,不暇授甲,開南北二武庫,隨將士意所取。
蕭道成至新亭,治城壘未畢,辛卯,休范前軍已至新林。道成方解衣高臥以安眾心,徐索白虎幡,登西垣,使寧朔將軍高道慶、羽林監陳顯達、員外郎王敬則帥舟師與休范戰,頗有殺獲。壬辰,休范自新林捨舟步上,其將丁文豪請休范直攻台城。休范遣文豪別將兵趣台城,自以大眾攻新亭壘。道成帥將士悉力拒戰,自巳至午,外勢愈盛,眾皆失色,道成曰:「賊雖多而亂,尋當破矣。」
休范白服,乘肩輿,自登城南臨滄觀,以數十人自衛。屯騎校尉黃回與越騎校尉張敬兒謀詐降以取之。回謂敬兒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殺諸王!」敬兒以白道成。道成曰:「卿能力事,當以本州相賞。」乃與回出城南,放仗走,大呼稱降。休范喜,召至輿側,回陽致道成密意,休范信之,以二子德宣、德嗣付道成為質。二子至,道成即斬之。休范置回、敬兒於左右,所親李恆、鐘爽諫,不聽。時休范日飲醇酒,回見休范無備,目敬兒;敬兒奪休范防身刀,斬休范首,左右皆散走。敬兒馳馬持首歸新亭。
道成遣隊主陳靈寶送休范首還台。靈寶道逢休范兵,棄首於水,挺身得達,唱云「已平」,而無以為驗,眾莫之信。休范將士亦不之知,其將杜黑騾攻新亭甚急。蕭道成在射堂,司空主簿蕭惠朗帥敢死士數十人突入東門,至射堂下。道成上馬,帥麾下搏戰,惠朗乃退,道成復得保城。惠朗,惠開之弟也,其姊為休范妃。惠朗兄黃門郎惠明,明為道成軍副,在城內,了不自疑。
道成與黑騾拒戰,自晡達旦,矢石不息;其夜,大雨,鼓叫不復相聞。將士積日不得寢食,軍中馬夜驚,城內亂走。道成秉燭正坐,厲聲呵之,如是者數四。
丁文豪破台軍於皁莢橋,直至朱雀桁南,杜黑騾亦捨新亭北趣朱雀桁。右軍將軍王道隆將羽林精兵在朱雀門內,急召鄱陽忠昭公劉勉於石頭。勉至,命撤桁以折南軍之勢,道隆怒曰:「賊至,但當急擊,寧可開桁自弱邪!」勉不敢復言。道隆趣勉進戰,勉渡桁南,戰敗而死。黑騾等乘勝渡淮,道隆棄眾走還台,黑騾兵追殺之。黃門侍郎王蘊重傷,踣於御溝之側,或扶之以免。蘊,景文之兄子也。於是中外大震,道路皆云「台城已陷」,白下、石頭之眾皆潰,張永、沈懷明逃還。宮中傳新亭亦陷,太后執帝手泣曰:「天下敗矣!」
先是,月犯右執法,太白犯上將,或勸劉勉解職。勉曰:「吾執心行己,無愧幽明,若災眚必至,避豈得免!」勉晚年頗慕高尚,立園宅,名為東山,遺落世務,罷遣部曲。蕭道成謂勉曰:「將軍受顧命,輔幼主,當此艱難之日,而深尚從容,廢省羽翼。一朝事至,悔可追乎!」勉不從而敗。
甲午,撫軍長史褚澄開東府門納南軍,擁安成王准據東府,稱桂陽王教曰:「安成王,吾子也,勿得侵犯。」澄,淵之弟也。杜黑騾徑進至杜姥宅,中書舍人孫千齡開承明門出降,宮省恇憂。時府藏已竭,皇太后、太妃剔取宮中金銀器物以充賞,眾莫有鬥志。
俄而丁文豪之從知休范已死,稍欲退散。文豪厲聲曰:「我獨不能定天下邪!」許公輿詐稱桂陽王在新亭,士民惶惑,詣蕭道成壘投刺者以千數。道成得,皆焚之,登北城謂曰;「劉休范父子昨已就戮,屍在南岡下。身是蕭平南,諸君諦視之,名刺皆已焚,勿憂懼也。」
道成遣陳顯達、張敬兒及輔師將軍任農夫、馬軍主東平周盤龍等將兵,自石頭濟淮,從承明門入衛宮省。袁粲慷慨謂諸將曰:「今寇賊已逼而眾情離沮,孤子受先帝付託,不能綏靖國家,請與諸君同死社稷!」被甲上馬,將驅之。於是陳顯達等引兵出戰,大破杜黑騾於杜姥宅,飛矢貫達目。丙申,張敬兒等又破黑騾等於宣陽門,斬黑騾及丁文豪,進克東府,餘黨悉平。蕭道成振旅還建康,百姓緣道聚觀,曰:「全國家者,此公也!」道成與袁粲、褚淵、劉秉皆上表引咎解職,不許。丁酉,解嚴,大赦。
柔然遣使來聘。
六月,庚子,以平南將軍蕭道成為中領軍、南兗州刺史,留衛建康,與袁粲、褚淵、劉秉更日入直決事,號為「四貴」。
桂陽王休范之反也,使道士陳公昭作《天公書》,題云「沈丞相」,付荊州刺史沈攸之門者。攸之不開視,推得公昭,送之朝廷。及休范反,攸之謂僚佐曰:「杜陽必聲言我與之同。若不顛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乃與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晉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張興世同舉兵討休范。休范留中兵參軍長惠連等守尋陽,燮遣中兵參軍馮景祖襲之。癸卯,惠連等開門請降,殺休范二子,諸鎮皆罷兵。景素,宏之子也。
——《通鉴 宋纪十五 太宗明帝下&苍梧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