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生活的一百封情书 NO.29
春雨淅淅沥沥的,连绵不绝地下了两天,新发的树叶泛出夹带着鹅黄的绿,经历雨水的洗涤之后,显得愈发娇嫩,让人忍不住想要朝着窗外多看两眼。
许是因为长久下雨的缘故,唱春的鸟儿这几天都躲起来了,独自居住的房间静得只能听见此时此刻我敲笔记本电脑键盘时的细微声音。空气也湿哒哒的,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处于一种略带潮气的静默当中,我当然知道过不久雨就会停了,也知道不出几天,我也会走出此刻的内心的桎梏,但是这好像并也不妨碍,我静下来写写此时此刻的看不透或想不开。人嘛!活着总归是有矛盾的,置身其中时,哪知道矛盾的是事件本身,还是处于事件中矛盾的自己。
昨天一个失去联系很久的朋友添加我的微信,聊了聊十几岁时一起读书时发生的故事,她讲,我们那些彼此互相扶持的友谊,最后都只存在了当时的年纪里。
其实老实讲,我并没有忘记过那些和我一同成长的人,没忘记她,还有当时一起相熟的很多人,说实话我都不曾忘记,甚至到现在来说,在我心里依然为我们的友谊腾出了一块空地,让他们在心田中悄然发芽,在记忆里静默生长。甚至在过去那么多年之后,我依然能够恰如往常一般地和她们讲那些,我可能这辈子都不大可能跟别人说的话。
但我好像天生就不太具备维持热络关系的能力。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新发现了,我在很早就知道,我不具备和别人建立那种看起来每天都有很多互动的关系。不仅仅是朋友,甚至和那些曾经跟我尝试建立亲密关系的人,我也会有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其实也不是没尝试过像很多年轻人那样,每天都会有很多值得分享的东西,和别人借由很多由头产生很多不同主题的对话。但是在我这里,好像只要让我一主动找话题,就会变成一个“吃了吗?”“睡得怎么样?”“你看这朵花,它可真好看!”的脚指头能抠地洞的聊天事故现场。
更要命的是,我还特别敏感,一旦对方对我的话题体现出来一点不感兴趣,或者只是微末的怠慢,我都能在脑海里脑补出来一个对方把我讨厌了千百遍的委屈大戏。久而久之,我便变成了那个不怎么喜欢主动联系别人的人,也是很多人眼中所谓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怪人。无意识和潜意识都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前者会让你的思维和动作变成惯性,进而演化成一种重复性的表征,替代自己原本拥有的人格;后者会变成一种桎梏,当别人带着它把目光投向你的时候,你就成了他心中理解的那个你。你带着前者无法解释误会,他带着后者不能完全认识。兴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世间所求的能够“知你冷暖、懂你悲欢”的灵魂伴侣,只能当做一个借口,用以搪塞“好心人”无端的“婚恋关怀”。
“你当然可以一辈子爱一个人,但还是有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了解他。”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在她的大部头小说《那不勒斯四部曲》里面如是说。初读的时候只觉得心里生出了无限叹惋,回过头忘了这句话的语境,单从这句话本身开始品味,转过头再看一下自己的成长轨迹,才发现即使与自己相处了很多年,也依旧没有对自己有完整的认识。
年少的时候,我喜欢那些比我大一些的男孩子,总觉得他们身上有同龄人不具备的成熟和冷静。然后也不出意外的,交过比我大一些的男朋友,可能是自恃读过很多书,认为自己足够成熟,也可能因为我长期单独生活,让我觉得成熟不聒噪的男生才能够与我和睦相处。老实讲,在与对方相处的过程中,的确很安静。他很忙,忙到没时间和我争论《追忆似水年华》这种厚重且难以下咽的书籍到底值不值得读;更不会为了省十几块钱去等一个电影的午夜场;甚至他在告诉我一些关于未来规划和我人生中重要的选择时,他都能想都不想地告诉我答案,并且是真的有用那种。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每天都像一个孩子似的撒娇、耍赖,甚至蹬鼻子上脸,他会包容我的做作,我的坏脾气,我所有的不知所措都能在他出现的时候安然落地。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种关系的最后是我本身的无价值,这种失落感不仅仅来源于我对我自己的担忧,也来源于我对我们关系是否能够健康存续的担忧。我在那样一个稚嫩的年纪里,不用苦苦挣扎,就能够走很平坦的道路,获得别人期待的很多东西,这是他能够赠于我的安静生活,可是反过来,我对他的价值,好像只有无休止的叽叽喳喳,也就能够让他不寂寞。然后我就渐渐发现,也许我从前我一直苦苦寻找的,只是一种类似父亲的照顾,不是成熟的,彼此独立也彼此相拥的爱情。
也许承认自己没有得到来自原生家庭的完整的爱是一种很残忍的事情,而把自己过去的很多做错了的事情归结于原生家庭的影响也的确很懦夫。但是不管我怎么粉饰,我都不得不承认年轻时候的喜欢带着一种强烈地渴望被弥补、被珍视的心态,既功利也自私,此刻的我的确应该为当时带给他的伤害送去诚挚的歉意,事实上也的确向他致过歉。可是无论现在的我如何理智,如何真诚,也都没有资格去代替曾经的我向他致歉,因为我也是跳出那个阶段,那种环境之后,才能够正确地认识某个时段的自己,而往往那个时段,已经与此时此刻完全无关了。
近来我常常在想,是不是自己总是能够找到一个完整且符合自己思维逻辑的借口,所以才能在评价自己的时候,想到的都是溢美之词,在无意识伤害别人的时候,还能心安理得地暗示自己,没关系,这不关我的事。然后就在这样的粉饰和和开脱之中,变得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这还是自己认识的自己吗?
很小的时候,我特别喜欢那种有印花的硬壳笔记本,但是那时候父亲就总是会告诉我,不要浪费本子,一个本子用光了才能够拿到全新的本子。但是后来我发现,如果每个学期都很用力地读书,然后在每学期的大考当中能够获得不错的成绩时,就能够获得一个精美的本子,运气好的话,还能够得到一支看起来蛮不错的英雄牌钢笔。然后我就认真读书,可笑的是,我同桌每次问我为什么一直先写作业,而不是先玩够的时候,我都能像平时我爸训斥我一样,义正辞严地告诉她,小孩子的主业是好好学习,不是好好玩……
这件小事回想起来的确好笑,但也可悲,因为好像“欲望”这个本来中性的词语,在我从小所处的文化环境中,它就是无耻且不应该被正视的。或许我大可以不用那么虚伪,或者我可以换一个中性点的词汇,我大可以不用这么委婉,去正视自己的需求,并且用合理且能够实现的手段去获得自己的渴望,这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吧。
或许经历一段人生之后,我对生活的看法又有其他的不同的感知,回头看这篇短文时,又会嘲笑此刻的局促和偏狭,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愿意告诉自己,此时你喜欢的是真诚,不仅对别人,更是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