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阳谷师姐
回到山上,众人把纪懿掌门的灵位请进了祖师殿之后,推举胖胖的候觉仙师接任了掌门之位,候鉴道长顺位递补成了仙师,候牧道长和我师父两个辈分高的也顺位递补成了青琅护法。按理来讲,我和阳郁也是可以争取一下升位的,但是我们然山派的精髓就是躺平,从上到下都躺的很平,阳谷师姐都这么平了,我们两个做师妹的又怎能不平呢?
七品的功法都没学明白呢,有什么可拼的,有什么可争的。
我师父觉得我躺平做的非常对,候牧道长倒是不太高兴,他自己要了一辈子的强,咬了一辈子的尖,连带着自己的女徒弟也想她要强咬尖,他自己的梦想是天下第一,就认为自己的徒弟应该是天下第二。
但是我觉得他想多了,据我所知,阳郁最近的兴趣爱好是研究做饭,天天钻在厨房不出来,因为只用钻研素菜的关系厨艺进度很快,现在已经能做像样的银耳香菇汤了,正在研究鱼香豆腐。我就是那个负责试吃各式各样成品的人,所以最近我又胖了四五斤,心情有点不美丽。
不过么,要强这种事终究有利有弊,候牧道长骂徒弟骂了三个多月,感觉自己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马上就闭关修炼散势法去了,向着天下第一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我师父生平最大的爱好是剑(而且还是金铁剑,剑名残灯照月),所以收到门派批发的三品秘籍之后,先练的阴阳逆剑,这剑法打点随机,每天师父都把院子里的树削得七零八落,所以最近我也不大敢往师父院子里去怕被误伤,只好勉为其难地过上了旧日宅存千年的生活。
比如在这会子,阳谷师姐突然推门进屋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胸口压着一本《越绝书》,手边放着一盘炸过的阳郁出品小块四色馒头,盯着天花板在发呆,啊不,在悟道。
“师姐,今天怎么过来了?”我看到稀客阳谷师姐,大吃一惊,赶紧坐起来迎接。
我们都知道阳谷师姐也是个修道的好料子,而且唯我的人除了候牧道长那种争天下第一的家伙之外个个修道都修的是无情道,在下已经是本门里跟阳谷师姐亲热度前三的存在了,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
阳谷师姐面无表情地站在我的卧室门口,把一个小匣子放在桌子上。
“阳雍师妹,师姐要下山云游了,给你留个小礼物。”说完阳谷师姐就转身走了,头都没回。
我整个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赶紧到桌边开盒一看,是一件八品的小配饰“玉如意”。我拿着玉如意发了一阵的怔,“唰”地一下迈开了大弥罗步,连滚带爬地往隔壁院的阳郁那边飞,正好赶上阳郁那边也跳墙头过来,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阿雍,我正要来找你!”阳郁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刚刚阳谷师姐往我这边来了!”我急忙说道。
“对对对,她刚从我这儿走,她还送了我件东西,是一件朗清环佩。”阳郁点头说道。
送了阳郁加悟性的宝物,送了我加外伤血上限的宝物,师姐这是量身定做的啊,不是送着玩的啊。虽然我们姐俩手里有点余钱,不缺这个,但这份心意细思极恐。
“阳谷师姐说,她要下山云游去。”我一把反抓住了阳郁的手。
“师姐跟我也是这么说的。”
八百年不出门,宁死不换窝的资深宅神要下山云游,一毛不拔一句废话不说的师姐送了精心准备的礼物,我和阳郁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去师姐那儿问个究竟。阳郁回屋收拾了一大包菜,我收拾了一块锦棉丝包上了准备回赠给师姐出门用。
(在下毕竟是铸剑山庄手艺人出身,虽然采矿采不动,砍木头砍不动,织点粗布的手艺还是有的)
结果我们俩结伴赶到师姐的小院的时候,前后没耽误一刻钟的工夫,阳谷师姐的小院已经关门上锁,人去房空。我们又往山下赶,守大门的散人弟子说阳谷师姐已经用轻功赶路,出山门有一阵了,也没说往哪去,身形一纵就没影了。
我们悻悻然往山上去,觉得不对又四处打听。阴悯道长今年已经六岁了,但心智还是个娃娃,他也收到了一颗加定力的玉佛珠,并没反应过来阳谷师姐下山云游还送了小礼物有什么不对的。其他人无论位高位低,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问三不知,阳谷师姐的授业恩师八年前下山就再没回来,听小道消息说是在外面遇害了,至今生死不明。所以满山也就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师姐去云游这件事,阳谷师姐走的时候都没跟掌门和管事的长老打招呼,还是我们去问了,他们才得知。
胖胖的候觉掌门捻着自己的长胡子,微微点了点双下巴:“知道了,也许是静极思动吧。”又看了看阳郁:“你的年纪最长,以后你把阴阳宗的事物管起来,初一例会,十六领东西,指点一下师弟师妹修炼,明白了么?”
阳郁老实地答应下来。
候觉掌门又点头道:“好了,没什么事,你们接着回去修炼吧。”然后就端茶送客了。
我和阳郁怀揣着满腹的疑惑回房了——新掌门跟上一任的纪掌门一样,对这些俗事都看得很淡,躺得很平,这种态度是很正常的——但阳谷师姐这一去怎么看都不正常,我们俩又不知道该去问谁。我还专门冒着生命危险去师父屋里问了一次师父,师父也不答话,只是甩我脸上一本《奇门遁甲》,修习完了这本就可以修习《紫微斗数》,想知道阳谷师姐到底去了哪、去干嘛了用封建迷信自个算去。如果《紫微》算不出来,就接着往下学,《开元占经》、《五星占》是占星的,《邹子》是研究王朝更替和地理学的,《河图洛书》是研究宇宙奥秘的,等到学了神一品的《周易》,天上地下没有不能算的,到时候就知道师姐是怎么回事了。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的解决办法,但也只好回去读。我的术数资质也就50出头,争取先把紫微斗数啃下来吧,感觉很有难度啊。
到了年底,候牧道长神功大成,终于出关了。我和阳郁好不容易抢在他马上开始下一轮闭关之前拦住他,诚心请教阳谷师姐到底去哪儿了这个问题,毕竟看起来候牧道长很能理解其他唯我人士心事的样子。
候牧道长非常不耐烦,他根本就不关心谁是阳谷,更不关心一个七品的中年女弟子到底下山去干嘛。但是他还是架不住我和阳郁的苦苦哀求,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了前因后果,冷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去干嘛,反正她应该是回不来了。”
“不是死到临头,谁会分送东西。”
“实在想找人,问界青门啊。”
无情三连之后,候牧道长长袖一甩,又回去闭下一轮的关了。
咨询了候牧道长之后,我们姐两个的心理压力更大了,抓耳挠腮地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把师姐拦住问个明白。我还好一点,阳郁苦日子过得多,看待问题非常悲观,自己脑补了成吨的悲惨剧本,不提尚可,一提起来师姐就要哭。
我琢磨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于是再次去请教自家师父。
师父的剑法也已大成,树已经削秃了,最近正在练符咒,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天天放火。我敲门进屋,被满屋的烟灰呛得直咳嗽。
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把来意一说。
满脸黑灰像花猫一样的候吟道长被打断了练功,也没生气,只是又认真想了一圈。
“徒弟啊,听你这么一讲,我倒是有了别的主意。”
“师父快请讲!”我兴奋道。
“候牧师弟说,请界青门,虽然界青门能找到人,但总归是不太好。”
我不禁腹诽道,那可不是,找到了不就死定了。
“徒弟你有所不知,除了界青门之外,我曾经听说过太吾也能找人。不仅能找活人,还能找死人,哪怕你师姐真死在外面了,太吾也能告诉你坟葬在哪里。”
“哇,这么厉害!”
“为师现在是护法了,还算有点薄面,我写一封信,让他帮忙查一查就是了,想来他也不会不给为师这个面子。”花猫师父一捋胡子,仙姿飘飘地道。
“谢谢师父!”我兴奋地施了一礼。回去之后告诉阳郁,她也松了口气,和我一起耐心地等消息。
收到太吾苍鹭的回信,已经是第二年端午节前后的事了,他没亲自过来,只是写了封信,托过路的行商给捎到了然山。师父拆开信读了之后,先去见了一趟掌门,才把我们两个找过来。找到自己的房间来也没说话,只是把信拿过来给我们自己看。
书信如下:
候吟仙师吾兄敬阅:
此前太原一别,仙师音容久违,(此处附若干字吹捧未录),先前兄所托贵宗弟子下落一事,弟业已查明,阳谷仙姑已身故,享年31岁,葬于扬州某荒野,其余皆不详。望节哀顺变,珍重贵体。
弟 太吾苍鹭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