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户口|天空就似海平线（29）
二零一四年五月二十一号是个让李叶茴终身难忘的日子，当然，她没谈恋爱，也没人告白--那天她收到了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人生第一次尝到了奋斗的果实。
距离八月八号开学还有两个多月。
李叶茴先和王小红回武汉去各种亲戚家做客，大家都举杯祝贺，不过大多数人可能都没听过这个学校，所以王小红总要强调：“这是比清华北大还要好的大学！”
在凤凰古城旅行的时候，王小红拿着自己私下打印的录取通知书让售票人员给李叶茴学生价，对方当然不同意，于是王小红伺机大喊：“我女儿上的大学可是比清华北大还要厉害的新加坡国立大学，你凭什么不认可！”
令人羞愧难当。
李叶茴越看自己的母亲越觉得别扭。不客气地总结，就是一个玩兴大法、真本领说不上的懒人。母亲已经待业两年了，偶尔还需要她养母的救济。当然，王小红也不是没有积蓄，来到北京前也曾是武汉教育局的高官一枚，不过这都是十余年前的事情。
李叶茴从来不喜欢口出狂言的人，更不喜欢肚子没货还口出狂言的人。简直令人抓狂。
李叶茴试图和她讨论GP课上的政治问题，讲述一下印度的种姓制度，对方双腿高高地翘在桌上，心不在焉地玩手机嗯嗯啊啊。王小红从不关心这些事情，但是对李叶茴在新加坡的生活轶事倒是如数家珍，每每见人都要从头到尾模仿一遍，自己忘记了还逼着李叶茴情景重现。
但是其实这都不是问题，闭嘴不吭声就好，只可惜王小红的暴脾气一如既往，让李叶茴日日委屈。开学之后，王小红跟着李叶茴到了新加坡，决定在李叶茴的单人宿舍打一个月的地铺。那期间，李叶茴也兴致勃勃地带着王小红四处打卡知名景点，可是全程王小红都没太关注滨海湾的繁华夜色和圣淘沙的清新可爱，而是一个劲地刷新朋友圈，直播一般跟留言的人互动。李叶茴解说得口干舌燥却对牛弹琴，便安安静静跟在后面，可是当所有留言都回复完后，百般无聊的王小红又开始纠缠李叶茴给她拍照，且带着趾高气扬的照顾：手抖也好、闭眼也好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王小红就揪着这些非原则性的错误在大街上对李叶茴大吼大叫。后者委屈愤怒地只要转身离开，而前者欺人太甚、坚持李叶茴哪怕被无礼对待也没资格尝试反击。因为--这是李叶茴第一次从王小红嘴里听到这句话--“你欠我那么多。没有我地付出，你能走到这一步吗？”
简直是个魔王。
除了武汉探亲，李叶茴还和爷爷奶奶去探望了李岩津的老家--浙江义乌。曾经留下来的亲戚都因为“小商品”批发成了千万富翁，开着加长宝马，一栋栋地建着古董装饰、电梯相伴的洋气小别墅。
每天，李叶茴都会手拉手和脾气缓和许多的李岩津并排走在归家的小道上，而李岩津无论讲到什么话题都会提到对李铎的恨铁不成钢。“你爸爸坏透了，真的是坏透了。”
李叶茴听到这话挺开心的，虽然她早已发现彻底忘记这个人比记恨他要开心许多，毕竟一时半会他也无法在世界上消失，而只要他还在，噩梦就在。不过听李岩津的反复抱怨，李叶茴也觉得无趣。她摸着李岩津白透头发，感受老人的体温，然后劝他都忘了。
李岩津不说话了，但是嘴巴里却发出咬牙的声音。他还是拒绝让李铎进家门，十多年了，也从不承认李铎的第二任妻子和第二个孩子。李岩津常常拍着李叶茴的手：“我们只有你一个孙女。”
不过可爱又可恨的刘贝贝是个天生的和事佬。王小红说的对：“你爸爸李铎再王八蛋也是你奶奶的儿子、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不可能记恨的。你爷爷没生过孩子，不了解母子连心。我是做母亲的，我能明白。”
每次李叶茴忍不住对李铎冷嘲热讽，刘贝贝的护子之心展露无疑：“别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爸爸？”
“爸爸？他关心过我吗？我在外面的辛苦他了解吗？是他把我户口搞没的！是他瞧不起我的！是他在外面乱搞搅乱了我妈的一生的？你不要替他讲话，他失踪那三年，一封信都没给你寄，你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爸爸...他根本就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幸福，只是一个自私的败类！”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刘贝贝生气了，“他是你爸爸！”
对话就这样无厘头地进行下去，对刘贝贝来说亲子血缘大于一切。李叶茴也拒绝费尽心力强调一个人渣的罪行，更何况是和一个好坏不分的老人。虽然李铎再也不能给强大起来的李叶茴带来伤害，但是无疑他还是她的一个爆炸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李叶茴还去拜访了几个曾经的高中同学，大家都对她羡慕有加：漂亮了、苗条了，还变成学霸了。还好时光的滚轮还是将她运到青春的临界点，无论过去多么令人厌恶、烦心事多么无法摆脱，但是美好的事情依旧会照剧本上演。
开学了，李叶茴心情舒畅，即便王小红再怎么聒噪，她都只能看到校园的美丽整洁。从今以后她可以在有空调的高档自习室和那些优秀的、经得起考验的学生一起追梦了。在私立机构的野蛮生长结束了，野鸡不变天鹅凤凰至少也要变家鸡了。
新国大（简称）有七个住宿Hall，类似于《哈利波特》里的四个学院。每个Hall相当于一个小学大小，有大学四个年级各级学生，还有健身房、餐厅、排球场、篮球场和几栋住宿楼。每个Hall除此之外还有自己的学生合唱队、各类运动团体、Hall福利部、绿化部、活动部等。每年各个Hall之间的各大个团就会进行比拼，Hall内居民都会统一着装全力支持自己的成员。总之，这里有李叶茴梦寐以求的归属感。
每个Hall每一年都会为新来的大一新生开展入学指导营，也就是和学长姐一起参观Hall内各种设施、体验每个社团，并一起玩“精心设计”的游戏，但愿能激发对本Hall的极度热爱，在接下来的学期中积极积累Hall分，争取留下来。不过能留四年的是极少数。
一心想早日长大成熟的李叶茴听朋友说入学指导营的游戏都是限制级别，比如男生在女生身上做俯卧撑啊、或者一男一女拥抱压气球计时啊。除此之外还特别幼稚。李叶茴的邻居--一个学护工的大二学姐介绍说去年的入学指导营他们把整个楼道灌满肥皂水，然后把新生扔到地上一个个滑出去，滑得最远的得分最高；她还听说还有一个Hall里的两个Block的成员装鬼吓唬对方，收集尖叫声最多的获胜。
李叶茴想起《怪物公司》的剧情，虽然一脸嫌弃地表示对这些没有脑子的游戏的反感，一边内心蠢蠢欲动。
入学指导营第一天，李叶茴就半夜三点才回宿舍。王小红表示支持她结交新朋友且对新加坡的治安无比信任便默许了，可是李叶茴有些无法忍受：本来说一起吃夜宵的学姐队长和大家一起聊闲天到凌晨三点，所有大一新生都想回不敢回。更何况先不提“大好时间浪费在此令人心疼”，无比困倦的李叶茴坚持快要撑不过第二天在圣淘沙岛上的高强度活动。
自从李叶茴变苗条，便开始学着穿裙子。曾经做过文艺兵的王小红对各色裙子情有独钟，还特地找了几件均码的送给李叶茴。可是第二天的指导营里李叶茴就被迫地和大家一起穿着Raffles Hall专门定制的绿色背心，穿着小短裤在沙堆里不淑女地左跑右撞，不但玩起沙滩人肉排球，还在波涛迭起的海浪里叠罗汉。形象全无。
不过其实这种开启一段故事的风格深得李叶茴喜欢。毕竟她的座右铭就是：work hard and play to die.
于是她开始肆无忌惮地跑啊、跳啊，奋力地在躲避球大赛里和新加坡刚结束兵役、身强力壮的男孩子撞来撞去。大家一起大喊大叫，跳着奇怪的舞蹈，做着无厘头的挑战，在肥皂水上尖叫地滑来滑去，一人一口大西瓜，吃最后一口的把半个西瓜皮扣在头上顶住嘲笑一整天。
那天晚上，所有新生都已被邪术般的各类古怪游戏迷得神魂颠倒，仿佛变成智商不足三岁、吃饭掉一身的孩子，不分男女、不分老右，全是年轻的身体，单纯的大脑，和拱泥的猪没有区别。
指导营的主席看大家玩得热火朝天，趁着气氛刚好达到高潮开始介绍传说已久的“神秘伴侣”游戏：“神秘伴侣，如你所闻，是一个让你终身难忘的游戏。很有可能你的Mr.Right或者Mrs.Right就在今晚出现。”
新生们屏住呼吸，学长学姐们相视而笑。听说为了促进生育率，新加坡政府甚至拨款支持学生举行各种应对活动，准确拿捏“旅行途中容易相爱”的铁律，专门营造各种暧昧氛围。这场游戏因为太过出格曾经被学校取缔两三次，可是又被学生的千呼万唤使出来，最后经过学生会和学校的多次协商，终于将其规范化并明令禁止了一些出格细节。
来国大前李叶茴就在网上看到过这个游戏的介绍，虽然没有找到细节，但是报纸上说在她前一年，南洋理工大学某女生因为玩游戏过火怀孕。
这可真是令人期待呀。和另外一群面红耳赤的新生学妹一样，李叶茴诡捷地笑了。
主席掏出一大把黑丝带，大笑着说：“这是你们Raffles Hall学长姐送给你们最棒的礼物！好好享受吧。游戏，这就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