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盛唐边塞诗人之王之涣（一）

唐开元年间的一年冬日，天下着小雪，外面十分寒冷，但素有长安第一楼之称的“天上人间”酒楼内，温暖如春。

不久，两位中年男子拽着一位老者进了酒楼。三位刚在大堂坐下，却听门外人声喧哗。一问，原来是朝廷掌管梨园的官员带了十数名歌姬前来采风会宴。三人嫌闹，就进了包间。谁知不一会，鱼贯而入四名绝色的妙龄女子。三人定睛一瞧，均是长安娱乐界有名的当红歌星。

这时，老者起身，本想再回避，不料被其中一位中年人摁住了肩膀。后者朗声道：季凌，既来之则安之。这些歌姬演奏歌唱的都是时下流行的曲子，咱哥仨今日虽落魄不遇，诗坛也算赫赫有名了。我提议：她们唱的歌曲中谁的诗歌多，谁就是第一，可否？

话音刚落，另一位中年人随即抚掌称善，之后，竟然拿眼觑了下老者，一脸挑衅的意味。这，一下激发了半站着那位的冲天豪气。比就比，谁怕谁？

琵琶声起，第一位歌女樱口一吐，深情唱道：“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提议者哈哈一笑，随即用手在壁上一画，说道：“承让，这是我的一首绝句！”

不一会，旁边的一位歌妓如诉如泣：“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稍稍年轻的这位一听前奏，就迫不及待地在壁上一画，哈哈道：“这是我的一首绝句！”

第三位唱的是“奉帚平明金殿开，强将团扇半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这是本人的一首乐府《长信秋词》。不好意思了。说完，提议者又得意地在壁上用力一画。   

几轮下来，始终没有歌妓演绎那位年长者的作品。

另两位得意之情自然溢于言表，但老者似乎并不着急。他清了清略微沙哑的嗓子，慢条斯理对自我陶醉的两位说：前面几个女的都是不出名的小丫头片子，长得又不行，只能哼哼下里巴人之类的曲调，哪能登堂入室，献唱阳春白雪？

接着，他指着其中一位身穿紫衣、长得最漂亮的歌妓说：如果她唱的仍不是我的诗作，以后我再也不跟你们争了。如果是我的诗作，你俩当拜我为师。两人异口同声，并无异议。

果然，那女孩一亮嗓子，唱的第一句便是“黄河远上白云间......”这下轮到老者嘚瑟了，只听他挪瑜道：“乡巴佬，我没有说错吧！”三人开怀大笑，继而推杯换盏，再也不管什么“天上人间”！

他们是谁？

那两位就是王昌龄和高适，年长者，便是王昌龄唤做“季凌”的王之涣。可惜更年轻的岑参无缘参加这次小聚，否则，足以撑起大唐边塞诗天空的四位，都到齐了。

唐开元、天宝年间，经济繁荣，国力强大，文化艺术活力四射，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盛世气象。唐诗也在这个时期发展到了顶峰，除了李白、杜甫，相继出现了很多成就颇高的诗人。

为了叙述方便，我暂且按思想倾向、题材内容、艺术风格等，将他们大致分作两大流派：描摹边塞征戍生活的边塞诗，描写闲适生活的山水田园诗。

初唐以来，边境烽火不断，疆土日益扩大，无形中也促进了各民族、各种文化的交流和融合。人们普遍开始对边塞生活关注起来，而崇尚军功几乎成为一种潮流。尤其一些不得志的文人，更是把立功边塞当作求取功名的新出路。前文杨炯就发出过“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慨叹。

正是这样的历史背景，催生了一大批优秀的边塞诗歌，为唐诗这座绚然多姿的百花苑注入了一份莽苍的寥廓，一种悲壮的厚重，以及“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北国奇观。

下面，咱先从688年生于山西运城新绛的老王、王之涣开始说起。 

王之涣祖籍太原，出身当地的名门望族王姓大家。幼即聪颖好学，少年任侠豪爽，放荡不羁，常纵酒击剑悲歌，弱冠便能精研文章，不到壮年，已穷经典之奥。但他并未走科举之路，依靠门荫，直到38岁时才调补做了河北衡水一个小小的主薄。但未过多久，因遭人诽谤，他毅然辞官归乡。

除了偶尔出游，他大多数时间在家赋闲，整日写诗并与文友唱和，全然不管生计着落。

我在想，莫非到他这一代家境依然殷实富足，还是他第二任妻子、衡水县令千金带来了丰厚的陪嫁？又抑或是这位妻子特别勤俭能干、持家有方，才让他心无挂碍地闲呆了十五年之久？

人家好歹县令之女，初嫁你时正是年方二九的妙龄年华，而你已婚，且已三十五岁的高龄了，你何德何能？但据说婚后两人相敬如宾，非常恩爱。

到底什么原因？我想，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王之涣的个性气质以及无与伦比的才华征服了她！因此，即使清贫，李氏也安之若素；纵使赋闲，王之涣对未来也充满了信心。

不过，总待在家也不好，容易变成老书虫。李氏鼓励丈夫多出去走走，拓展眼界，以壮心胸。

就这样，王之涣开始了自驾游。先周边转转，他想。

一天傍晚，他转到了离家一百多公里的山西永济蒲州古城西郊外的黄河岸畔。河畔矗立一楼，不高，三层，前瞻中条山，下瞰大黄河。他知道这就是名闻遐迩的鹳雀楼。

夕阳正好，微风徐拂，他信步拾级，快步登上了楼。

待至二层，探头向下俯视，只见脚下黄河奔腾咆哮、滚滚南来，又在远处折而东向，流归大海。抬眼望西，一轮落日正缓缓下沉，慢慢躲到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群山背后。

得到顶楼看个真切。之欢三脚两步就跑上了三楼。

视野更开阔了。落日衔山，西天满霞；黄河奔流，银蛇舞动。

看着眼前这幅溢光流彩、金碧交辉的壮丽图画，王之涣心神俱醉，只觉有股豪气在胸臆间滋生萌动，随即化作一道雄浑高亢的气流，脱口而出：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就两联，短短二十个字，无一生僻字，却在音节、动静、色彩、情思、意蕴等方面组合得恰到好处，像雕刀般刻铸出了一个完全给人以一种新的艺术享受、代表着新的审美方向和美学追求的浪漫主义色彩强烈的唐音范本。

它，个性鲜明，意境壮阔，以博大的胸襟和奔放的激情，在描画山川壮美的同时，也凸显了蓬勃向上、生气弥漫的时代精神。不仅如此，诗人还将哲理诗化，后联两句隐含着人的无限的进取与探索精神。

更上一层楼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不是得到获取，而在于享受攀登的乐趣。人生恰如登楼。人生之楼，高百尺而无止境，有境界之分无高低之别。

有些人捷足先登，才高先至，但终其一生，人人都在攀登中。而惟有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这种朴素的理念，相信很多国人都是从这首诗参悟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