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疏疏月又西14唇枪舌战
刘国庆摁了停车铃后上了操作台,他加大了氨水用量。既然分析工分析出尾气高到一点五了,他也得做做样子。他干碳化主操作十几年了,其实他从自己把阀门开的程度就能估计来各个塔二氧化碳的含量。尾气不会高,不到零点三。
碳化这边摁了红灯又提示了停车。大白天出了事,只一会儿功夫车间主任,调度都跑到了碳化三楼:“咋回事?为啥停车?”车间主任陈建斌瞪着刘国庆。
刘国庆把桌上的分析报表递给陈建斌:“尾气都一点五了,我这边不停地加氨水,尾气还往上涨,不摁红灯停车咋办?”
乔远寒正好也上白班,他被分到了调度室,他这会儿也跑了上来:“王师,合成那边尾气二氧化碳含量零点二。”他喘着气给姓王的调度说。
王调度的手啪地一声拍到了桌子上:“刘国庆,你胡弄啥呢?尾气零点二亮红灯停车!下班往调度室走开会!”他直接拿走了分析报表。
王慧丽一听这句话脸色苍白,她立刻拧着分析架子上的小开关,漏气?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这儿?她近两个月和刘国庆上班上害怕了。前两个月,他们班尾气高了,她当时听了刘国庆的话没有往报表上填。因为刘国庆说,控制一下就好了。她也想和操作工把关系搞好。为了自己以后上班也轻松,她就给报表上填了零点三。
结果尾气非但不降呼呼往上涨,合成那边先给他们亮了红灯。这一下刘国庆和胡师都怪王慧丽,说是王慧丽没做出来,害得他们操作失误,最后分析报表反害了她自己。
王慧丽当时生气刘国庆和胡师翻脸不认人,她便说自己做出来了,是操作工不让她往报表上填。结果他们各打五十大板。王慧丽填假报表被多罚了五十元。从此他们上班说话夹枪带棒,互相没有好脸色。这人一碰到经济利益就都变了样。
刘国庆坐到了凳子上,他看了一眼姜寒云:“去,长摁最边上那个灯重新开系统。”
胡师看着刘国庆:“合成那边尾气好着呢?也就是说咱尾气好着呢!”她在和刘国庆通气,他们一会儿在调度会上好统一口径。
刘国庆没有理胡师直接上了操作台,姜寒云跟了上去:“师傅,这停车算事故?”
“对,你才来的,这跟你无关。一会儿在调度会上你啥都不要说就行!”刘国庆说完转身进了三楼操作室。
陈建斌还呆在操作室里,他让王慧丽修理好漏气的分析开关边骂着:“你眼睛瞎着呢?这都对不到零刻度上,液面呼呼往下降,你还不知道漏气?一会儿刘厂长骂我,我就回来骂你!”他一侧脸看见刘国庆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刘国庆,你瞎当这些年操作工咧,你自己不知道气体大概含量?”
“我当然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三楼要分析工做啥?我提醒分析工咧,我还给氨水打电话了,说氨水浓度太高影响产量。王慧丽说尾气高了,从零点四到一点五。你说说一次没做准,有可能次次没做准没?我不信分析工我信谁?”刘国庆说得头头是道,他把陈建斌说得无话可说。
陈建斌瞪着刘国庆愣是说不出话来。这刘国庆属于头顶一拍,脚底下都动弹的人(极聪明),这家伙今儿个明显对自己不满但他又抓不住刘国庆的把柄:“老胡,你说。”
“这还用说,这明显是分析工的事,王慧丽不停地给我俩说尾气高咧,刘师一直调节。一直降不下来,只有停车咧。”胡师平时上班迷迷糊糊但是出了事故,她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姜寒云跟着刘国庆上了三楼楼顶几次,刘国庆有没有动阀门她心里最清楚。她感觉到自己师傅应该是知道尾气合格,他和分析工王慧丽的矛盾很深?刘国庆刚才提醒自己不要说话,她便低着头,当然她这会儿还不知道最后的后果是什么?
“陈建斌,你把车间做分析做得“最准”的分给我,把“最好”的副操作分给我,还给我分个女徒弟,你公报私仇。”刘国庆一肚子的气,他本来就是想整一下王慧丽,陈建斌偏撞他枪口上。
“我咋公报私仇了?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陈建斌也火了。
“氮肥厂要是你屋开的,你请我,我也不来。你叫刘厂长在我跟前说这话。”刘国庆指着陈建斌的鼻子。他和陈建斌都曾是车间主任人选。陈建斌会巴结人,而他想着干出成绩来,结果陈建斌一个不懂碳化的人抢了主任的位子。
陈建斌当上主任以后,刘国庆用生产上的事情整了陈建斌几次。陈建斌一气之下把刘国庆又撇到了碳化三楼当操作工。刘国庆时常抱怨“兢兢业业日吧歘(chua)。”
陈建斌瞪着刘国庆:“你狗日的嘴能,一会儿到厂长跟前说去。”
下午的调度会,厂领导基本都在。刘厂长看着刘国庆:“国庆,你给咱说一下子,为啥停车?”
“尾气高咧,一点五。”刘国庆捧着水杯不紧不慢地说。
“分析工是谁?谁做的分析?”刘厂长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他四十六七岁,背头,这会儿被气得满面通红。
“我是分析工。”王慧丽站了起来。
“你咋做的分析?尾气一点五?合成做出来是零点二。”刘厂长瞪着王慧丽:“叫我说,咱竟养了些吃闲饭的,平时不提升自己的业务水平,混日子呢?你们得是都觉得自己还有一口饭吃?都知不知道国家现在叫企业自负盈亏?咱现在是断了奶的娃!”他拍了一下桌子:“蝴蝶手表厂破产了,玻璃厂破产了,海绵厂放假咧?放假意味着啥?意味着停产,工人下岗失业。拿咱厂来说,锅炉点一次火三百万,县上不管咱咧,县上只问咱要效益。因为兴平氮肥厂爆炸的事,咱已经被列到有安全隐患的企业里了。全厂六百多个工人,我想叫你都有饭吃,你上班都操的啥心?上班睡觉的,打牌的,干私活的,迟到的,早退的,你谁把厂当回事咧?这分析是咋做出来的?耽误这一小时少生产多少吨化肥?”他把报表甩到了王慧丽脸上。
王慧丽低着头一会儿:“刘厂长,这事操作工也有责任。”
胡师听到王慧丽说操作工也有问题,她直接站了起来:“你自己分析有问题,跟操作工有啥关系?你报尾气高了,刘师就让我做氨水浓度,刘师马上就上楼上去调节。结果尾气越来越高,你说一点五咧,刘师没有办法了才叫停的车。”
“你做氨水浓度来?你给大家说一下氨水浓度咋做?你报表上填的温度都是胡写的,你根本没有抄表。”王慧丽着急了,这一停车要罚五六百,她得拉个垫背的:“今儿才来的徒弟娃,你今儿见胡师抄表来么?”她看着姜寒云。
“刘厂长,分析工报尾气高了以后,我女徒弟一直跟我在操作台上,所以我女徒弟不知道胡师抄没抄表。今儿导致停车的原因是分析工给我俩提供了错误的分析数据。”刘国庆替姜寒云挡了一下。
刘国庆这样说还有目的。其一:他刻意说姜寒云是个女的,这话说给厂长听,女的能学主操作吗?
其二:才来的娃不知道啥,要是把自己在操作台上根本没调节的事说出来,自己故意给王慧丽把分析弄漏气的事情不就被拆穿咧。
其三:他这会儿跟胡师是一条船上的,他俩都没事,这事才能叫王慧丽一个人担着。
“刘国庆,你是个啥货谁不知道?你当这些年主操作咧,尾气有没有那么高,你猜不来吗?你是故意整我。”王慧丽又拉上了刘国庆。
“我要是能猜出来,你还能在三楼上班不?你干脆回去陪你老汉睡觉去?你自己业务水平不行,想拉谁都下水?在这之前我有没有问你,分析做的准着么?有没有?”刘国庆这会儿眼睛睁得像鸡蛋,他的黑脸上透出些红晕,他是真恼了。
“刘师问王慧丽了,王慧丽说刘师操作水平不行。”胡师生气王慧丽揭穿自己填假报表,她这会儿跟刘国庆是一条战线:“小姜,你师傅问这话来么?”
刘厂长气得直发抖,他也是操作工出身,对厂里的工艺流程相当熟悉。他的手指抖动着指着胡师,刘国庆和王慧丽:“这一次的责任很明显,是分析工的事情。还有谁再填假报表,发现一次罚一百。”他看了一眼调度:“算损失,给我罚,把那些迷迷糊糊的货罚明白了。”他说完走出调度室,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王调度看刘厂长走了:“既然事故责任已经明确,散会!”
“不行,我的分析架子好好的咋会漏气?”王慧丽不愿意一个人承担事故责任。
“你说的放屁的话。你领凡士林为咧啥?不就是检查分析架子漏气时修理的么?你上班操的啥心?”胡师直接和王慧丽骂了起来,她担心自己的假数据要被罚钱。
“散会!”调度这会儿懒得理他们。
乔远寒又看到了姜寒云,他昨天把姜寒云当男的。他刚才听刘国庆说姜寒云是个女的,便多了一份好奇。
临散会时乔远寒的好奇心驱使他多看了一眼姜寒云,这哪里是男人的模样,怪异的发型下遮掩着一张极为好看的面孔。
姜寒云也主意到了乔远寒的目光,她回头看了一眼乔远寒忙去追自己师傅刘国庆:“师傅,师傅!”
“我给你说,你个女娃子学啥主操作,出了事,你连阀门都拧不动。你自己去给陈建斌说一下去,好好地学分析去。”刘国庆推着他破旧的二八自行车。
姜寒云愣了一会儿,她看出来了,刘国庆是不想教自己。她又追上刘国庆:“师傅,咱明儿上啥班?”
谁说女孩子学不成主操作,她就是要学给所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