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性感的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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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因为古龙，所以对胴体心存幻想。比如这句长的，“楚留香的呼吸骤然沉重起来，几乎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胴体，如此纤细的腰肢，如此美的腿”。或者短一点的，“她的胴体柔软光滑且温暖”。无论长句短句，都充盈着性感诱惑，以致彼时还有青春期的我总是不解，为何楚留香李寻欢陆小凤这伙人，总能不断见到“她的胴体”。当然古龙在小说中给出了答案：因为“美丽的胴体的确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后来知道，胴体与性感的关系其实就是没有关系。资料说：胴体特指牲畜屠宰后，除去头尾四肢和内脏等剩下的部分。如果要拿胴体遣词造句，我可以提供随手查得的一篇核心期刊论文标题“日粮营养水平对猪胴体品质调控的研究进展”。这样的标题，只怕连公猪也要丧失激情。总之某些作家笔下胴体其实是个缪误的语义存在，它绝不性感，我们了解越深，越是扫了性感的兴。

自古而今，中文论及女人的身体，本无胴体之说。如果要找个类似的词，大概“玉体”可以算上。李商隐说，“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那是指北齐冯小怜的玉体。史载冯小怜是北齐王宫的首席美女，“慧黠，能弹琴，工歌舞”，深得北齐后主高纬的宠爱。野史说高纬曾经和群臣公开共赏小怜玉体，可能比较性感，但是相当低俗。当然随后高纬的北齐为后周所灭，使小怜的性感不得不打上“红颜祸水”的标记。

可问题是，即使玉体，亦不见得性感。《三国演义》中，东吴孙策临死前身体欠安，手下劝说“主公玉体违和，未可轻动”。后来曹操临死前，手下又有曹洪等人在磕头，安慰说“大王善保玉体，不日定当霍然”。甚至到了《射雕英雄传》中，郭靖于战乱间隙见到铁木真时，正听到铁木真的手下在劝他：“咱们甘愿为你战死，但大汗你玉体要紧”。真遗憾，玉体这两个字，美女用得，吾辈五大三粗的男人也用得。真够扫兴的，不是么？

古代文字中，没有胴体，只有玉体。即使玉体，其实也很少见。这大概与古龙喜欢整体美相比，古人更喜欢局部美。古人眼里女人的性感能与今人相通的，还属胸部。晚唐温庭筠说 “雪胸鸾镜里，琪树凤楼前”，是不是裸胸照镜那么低俗，咱不好胡乱推测。但南宋周邦彦说，“强整罗衣抬皓腕，更将纨扇掩酥胸，羞郎何事面微红”，显然是够性感够诱惑而且此男够清纯。

但即使是真酥胸，亦不见得真性感。宋代《寓简》载，宋徽宗时期有个文人邢俊臣熟读诗词，喜欢活学活用名句佳语随口嘲讽，颇有名气。曾经有次和领导吃饭，遇到某美女“秀美而肌白如玉雪”，该文人被邀请现场来一首。那邢俊臣果真来了一首，其中照例缀上名句，道是“酥胸露出白皑皑，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一顿诗词乱炖，嘿嘿，够性感吧？不过，末尾两句啥意思呢？原来是那美女“有腋气，难近”。这家伙，搞得大家真尴尬，就知道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