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人们如何从“他者”的思维束缚中跳出来?
1.
今日阅读文献时,读到了拉康的一句话:“(People’s) desire is always the desire of the Other”,即“人们的欲望总是‘他者’的欲望”。
换言之,我们的许多观念其实不是我们自己的观念,而是社会规约和周围环境的产物。
具体而言,从小时候接受家庭教育的灌输开始,到成长的每个阶段接受不同的学科熏陶,我们的大脑就像一个容器,在被装入客观知识的同时,也无意识中吸收了各类带有价值评判的观念。
所以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人们可能会被不同的大潮流所湮没,甚至如今看来荒谬的种种理念也可能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譬如说,非洲传统部落许多奇怪的习俗;中国古代社会令人难以置信的缠足传统;以及美国历史上,对于黑人的种族歧视。
凡此种种观念,在今人眼中看来,是不可理喻的,但若是置身于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却是被整个集体或社会普遍接受的准则。
2.
那么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呢?
归根结底,我想因为至少有两点因素:第一,人的社会性;第二,权力运作的产物。
究竟什么是人?马克思说: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句子有点绕,只需在“社会关系”四个字上划重点,即人具有社会性。
从生产力极其低下的远古时代开始,为了对抗严酷的自然环境以求得生存,人们就不得不以群居的方式组建集体,谋求团结的力量。于是,从部落到城邦,再到国家,逐渐形成了集约化的生产协作模式。
而身处共同体中,若是对于整体的决议提出异议,必然面临驱逐的境地,那可是自断活路,所以人们习惯性服从。
正如房龙在《宽容》中讲到的一个故事:在宁静的无知谷里,人们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敢于探索的漫游者外出发现了更广阔的世界;当他回到山谷,向人们宣告外部世界的精彩时,却被守旧老人依据法律处死。尽管灾难来临时,人们沿着漫游者开辟的道路过上了新生活,终于明白了漫游者的苦心,但为时已晚。
世俗的力量常常强大到令人生畏,而处于社会关系网络的人,会对社会归属感产生习得性的追求。因此,生活在某一阶段的人们,对于普遍的标准和习俗通常会采取默然的态度,甚至成为固有传统的“卫道士”。
而针对第二点,所谓的“权力运作”其实跟话语权密切相关。
福柯曾经提到过,权力和话语之间存在相互作用的关系。
因为拥有了权力,就意味着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也就能够影响到更多的人与事,反过来又能够创造出更多获得权力的机会。
比方说,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美国面临极其严峻的经济危机,在接过胡佛总统留下的一堆乱摊子后,那位轮椅上的总统罗斯福上任了。
他就靠着“炉边谈话”的一档节目,向民众娓娓道来他的改革计划,而收效相当显著。
他曾说:“我们唯一值得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这句话不知道安抚了多少美国民众流血的心,可见话语的强大魅力。
与之相反,在二战期间,希特勒之所以能够上台也与他演讲的煽动性和鼓吹力分不开。
所以说,权力能够赋予话语被聆听的机会,而话语反过来则可以操纵权力。想想看,各类新闻媒体的作用,不就正是这一机制运作的典范?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权力的所有者制定的规则,自然而然会逐渐成为约定俗成的理念,被大众所接受甚至认同。
有了人类的社会本性,加上权力的运行机制,就不难弄清楚不同种族、不同历史背景下的人,对于某类习以为常的观念的普遍接受了。
3.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很难逃脱这种社会规约呢?
的确,身而为人,必然难以真正脱离社会习惯的影响,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尽力去尝试更理性和客观地看待万事万物,去尽量避免思维与视野的局限。
具体说来,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去尝试:
第一,对人对事,避免做过多的价值评判。
王小波在《思维的乐趣》中有关这一点的精妙论断:
“在人类的一切智能活动里,没有比做价值判断更简单的事了。假如你是只公兔子,就有做出价值判断的能力——大灰狼坏,母兔子好;然而兔子就不知道九九表。此种事实说明,一些缺乏其他能力的人,为什么特别热爱价值的领域。”
我们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一只不思考的兔子,当然此处并非对于兔子存在歧视,所以我们更应该多多动自己脑子去鉴别去思考,而不是简单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做出各类评价,就好像微博上无数层出不穷的道德绑架。
记得经常提醒自己去品读下《了不起的盖茨比》一书的开头,尼克的父亲教导他的那句话:“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第二,分清事实和观点。
中国的教育传统缺失批判思维的训练,所以很多学生很难分清楚事实(fact)和观点(opinion)。只有我们分清楚了某件事的事实部分,和各方基于自己利益的主观评价,我们才能用更公正和全局性的眼光做出自己的判断。
第三,以开放的心态面对一切。
当多数人被社会的条条框框所束缚,甚至成为固有观念的拥护者时,总有人能砸破这所铁屋子的窗户,看到崭新的世界,正如《宽容》序言中的漫游者一样。
作为“沉默的大多数”,我们应该避免一叶障目的狭隘视野,而是保持开放和包容的心态去面对新事物的萌芽,去做出考量与鉴别,而非一味扼杀。
正如《原则》一书中所提到:有两个障碍阻碍我们看到事实的真相,一个是我们自己的意识,我们过于自大而看不到现实;二是我们的思维盲点,总有很多东西我们天然看不到。
要想真正跨出我们自身以及社会规约带来的认知钳制,我们必然应当用极其开放包容的心态去迎接新的甚至颠覆性的观点。
以上就是我在读到拉康的理论时产生的一点想法。
人永远无法真正摆脱历史和社会的语境,产生绝对独立和客观的观点,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尝试站在更高的层次去克制非理性观念,在看待万事万物时保留真实、客观的态度。
记于2018/03/11
(1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