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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钱计划

2019-08-14  本文已影响0人  张玉曼

       年年的压岁钱,加上各种奖励,只看账户闺女也是个小富婆了。不过金钱对她而言,就是个概念性的数字,并没有手握真金白银的真实感。她现在就相当于一个上市公司的大股东,现在持有的顶多算是“限制流通股”。不能套现,至于限售期嘛,由我这个证监会,啊不,监护人决定,肯定不止三年。

    随着叛逆期的到来,时不时出现了反抗的声音——

    我的钱我为什么不能花?

     因为需要什么都满足你了呀?

     不,那只是你喜欢的你中意的,不是我的选择。算了,我自己赚钱,我可以画画赚钱。

      到此时我才明白,尽自己最大能力“富养”的女儿,要星星不给月亮,竟然也喜欢钱到想自己赚钱的地步。当然,与其说喜欢金钱本身,倒不如说她更渴望拥有支配金钱的自由。

      回想自己比她大两岁的时候,不也是有过一段时间,对金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吗?因为花钱的过程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吧。那是打童工都嫌太小的年纪,回想那个时候,甚至为了赚钱,竟然还去糊过纸盒,是的,糊纸盒。

     那年放暑假的时候,我去表妹家玩,她家在县城最西头造纸厂的家属区。那里的工人家属很多人没正式工作,就靠从工厂领小药盒的原料,拿回家糊纸盒来贴补家用。上世纪八十年代,医院里用的药品针剂,都是卡在纸盒里一排琴键似的瓦楞纸间隔里。

      一进她家,就看到了满炕糊纸盒的原料。薄的黄板纸分两种,一种四个角各裁去一个小四方形的,沿着折痕一撅,恰好是一个长方体的盒底;另一种只裁两个角的四方形,撅起来像个小簸萁,是盒盖。其余的原料大多是一沓一沓裁成长方形的白纸条,宽窄不一,长短各异,但是各有其对应的位置,绝不能混淆。最好玩的是白生生的瓦楞纸,用在糊纸盒的最后一道程序,他们就相当于纸盒里面针剂一排排坐着的小椅子。

         糊纸盒的人家,满屋满炕都是原料和半成品。我姨家也不例外,一清早,七点钟,他们把昨天糊好的盒交到工厂,再领回纸盒原料——可多可少,一百至几百不等,根据自己的能力,领来一天的工作量。每个纸盒给一角的工钱,每次领料都会稍富余,但也容不得失败和浪费。新领的原料整整齐齐,散发着纸壳特有的气味。我姨把原料摞在炕头,炕上摆着个吃饭用的四脚炕桌,然后去灶间用面粉熬了一盆半透明的浆糊,啪的放在桌子上,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先用刮刀将纸板拐角处的毛边剔除,粗糙的边缘刮净,沿原有的折痕撅出形状备用。用力要适中,这种纸很脆,稍用力就折断了。原料准备好,我姨和表妹对着炕桌盘腿而坐,摆开架势正式开工。

          她们取厚度适中的一摞纸条摆在面前,一旁放一摞折好的底盒,用小刷子沾取适量浆糊刷纸条,不能多也不能少,右手食指一沾刷好的纸条,挑起到齐眉的位置,左手拿起盒底拐角处,沿着侧边糊一层纸,随着纸条与盒底融为一体,她们的手也放了下来,将成了型的盒底放在桌子上收外边,再糊内侧,盒底就糊好了。随着她们重复性的动作,我看见纸条上下翻飞,纸盒在眼前转来转去,她们动作越来越快,十个手指麻利的贴、捋、挑、捏。看得我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几百个盒子糊完盒底再糊上盖,大概就完成了一半,这时候也快到晌午了,我姨就放下手里的活,去做中午饭,只见一摞摞错落摆成的半成品,摆的满屋都是,这些敞开的纸盒要风干,不然成品容易开裂走形,中午就趁着这会儿,挪出一小块地方来吃饭休息。

  他们居住的公房原本就狭窄逼仄,客人来了完全没有插脚的地方,简陋的斑驳门窗,被烟火尘土熏炙的灰暗墙壁,光线并不充足,旧屋里因为这些半成品更加拥挤而杂乱。偶尔玩一玩觉得新鲜又有趣,倘若每天坐在那,与世隔绝日复一日的重复这样枯燥乏味的劳动,无止无休——无异于酷刑了。不过这里家家户户糊盒赚钱,家家户户这样纷乱杂沓,谁也别笑话谁。

         到了下午晾的差不多了,接着瓦楞纸也折成锯齿形放在一旁,瓦楞纸有像手风琴风箱一样的皱褶,非常脆弱,粘在盒子里的时候,要像弹琴一样,富有节奏的逐个排开按在里面。然后把盒底盒盖糊在一起,还是敞开了晾。直到合上盖子不至于走形,才一个一个合上,贴上商标——青霉素、庆大、土霉素,不外乎是这些。就大功告成了。

  我去了几次三姨家,自认为学会了糊纸盒,当然做不到他们那么快那么好。一回到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找到二姐,告诉她,现在有这么个赚钱的好机会,咱们一天赚十块,暑期还有一个月,开学咱们就发财了。

        我们俩说干就干,让把家里的铁栅子围上白纸板,钩在自行车后架上,用来领料送纸盒。第二天大清早,我就兴冲冲去领料,从我家到三姨家有足足五里地,这段路对于十三岁的我来说,太漫长了。骑着二八车子挎着铁栅子,沿着县城唯一的大街朝西骑,那时候柏油路两侧的房屋,单位什么的,地势还相对较低,路旁是灰蒙蒙的丛柏,乱蓬蓬像乞丐的头发,丛柏另一侧,很多深深的沟渠。那时候几乎没有商铺,所谓的“大街”常常是冷清而萧索的,造纸厂遥远得仿佛总也骑不到头,心理上仿佛去了趟很远很地方,也因这时间和空间的交错,后来再折返的时候,对熟悉的家陡生了一丝陌生感。

         我先到三姨家,她已经替我事先领好了一百个盒子的料。一开始她是不同意我们干的,告诉我们糊盒很累,很麻烦,最后不合格人家也不会收。但是被我缠的实在没办法,就说那你们就试试吧。于是我和我二姐开始了我们的尝试。

            糊纸盒看上去很简单的熟练工,没什么难的,然而真的操作起来,真的是太折磨人了。每个细节都决定着成败。浆糊的稀了稠了,糊的力道不对,不是纸条断了,就是歪了鼓了。很多纸盒七扭八歪,哪里较着劲儿翘起,怎么也压不平整,人家成手能糊三百盒,我们一百个盒,糊得头昏眼花才勉强完成。

            第二天我心怀忐忑把纸盒送过去,一路上非常不安,心烦意乱。偏偏骑到二中桥边(如今那条河沟变成了汇丰路,桥也不复存在了),一个小男孩盯着我后面的铁栅子,追着喊,哎,卖冰棍的——。

        你哪只眼睛看我想卖冰棍的?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滚!

          小男孩悻悻地离开了。我心里余怒未消,莫名感觉受到了歧视侮辱,想打架。现在想来,那是对我和二姐糊的纸盒没信心,压力巨大。

           果不其然,盒是交上去了,料却没领回来,三姨告诉我们,纸盒不过关,很多她要返工,这样下去不但赚不到钱,赔人家的原料也不一定。幸亏收盒的和她交情好,这个事就算了……

             时间太久远了,我和二姐最后有没有拿到酬劳,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雄心勃勃地赚钱计划曾经是我们那么兴奋,满怀热望……没能进行下去,我们也没什么,还有点如释重负。

我们那时候的条件怎么可以和现在的孩子们相比,但是成长的心路历程总是何其相似,林清玄的散文《百合花开》中写道——

我要开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有美丽的花;我要开花,是为了完成作为一株花的庄严使命;我要开花,是由于自己喜欢以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不管有没有人来欣赏,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都要开花!”——

    那好,女儿要去卖画赚钱,就让她去画好了,看看有没有人会买。不买也没关系,就如同当年我们糊纸盒,没糊成,也无所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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