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坏水儿(二十)
干嘛?锯柈子劈柈子!王洪波老师指了指窗硕大的木头堆不紧不慢地说。
劈柈子/图片源自网络快放学了,班级里一片吵闹,班长于春凤正在给大家分发自费订阅的《中国青年报》,拿到的津津有味地看着。校长来了。高高瘦瘦的刘汉超一边扯着公鸭嗓喊,一边跑进教室。小个子赵晶华迅速归座,姜勇林拎着半桶水躲在门后,准备迎接下进来的人,听到喊声赶紧扔掉水桶往座位跑。
校长齐峰林走进班级,四十多岁,中等个头,标准的三角眼,目光有些让人害怕。他环顾班级,见安静下来,慢慢地走上讲台。同学们都觉得奇怪,校长来干什么?
你们是新学制下的第一个高中班,学校为了你们专门新建了这栋教室,你们要珍惜!这次分班原则是:第一第四在一个班,第二第三在一个班,也给你们配备了最好的老师,你们要好好学习;对了,谁是张雪尘?
坏水儿心里一惊,怎么了,这才上高中我可没做啥坏事儿,怎么就让校长给点名了呢?
叫你呢,同桌捅了捅坏水儿。坏水儿有些忐忑慢慢地站起来。
你就是张雪尘。哦!你考得不错!好好学习!校长眯着三角眼看了下坏水儿,背着手扭身出了教室,留下坏水儿一脸懵逼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他来班级转一圈就为了让我们好好学习?
不!他是来认识你的!同桌说,他认识你爸!
虽然不是很大的事,但对坏水儿却有影响:校长都知道我,那我不是更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王洪波老师教高一数学课。这是摩罗达瓦第一个十年制的高中。能被安排任课,也是很有实力的。王老师走路有点柔,少了些刚硬,看人的时候,总喜欢稍稍歪着头,仔细观察他的眼睛有一个似乎是有玻璃花,或是其它眼病,板正的寸头梳得往后背,蓝色中山装,说话声音柔和却不失尖锐。广播里播放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每天下班时间很多人为了不耽误听评书,干脆就在路边的广播下站着听,但王老师对此并不感冒,上课前他问:你们昨天听《岳飞传》了吗?有人回答说听了。妥,王老师开始评说刘兰芳。这些说评书的没多少文化,也就是在那个位置上,连解剖的剖都念错了。你看他们把战将出场时的打扮说得那么带劲,其实那些都是在学习过程中背诵下来的成套的说法。此类的话语经常流露。有时不经意间会说到同行,哦,X老师啊,她做衣架子更合适,你们听过她讲课吗?X老师喝酒特厉害!你们喜欢他的课吗?
有人说王洪波老师是战斗派,是那场大革命的左派。当然他可能更多是理论上的巨人,坊间并没有关于他在浩劫中如何打人如何表现的故事流传,最直接的证明就是他至今依然是普通教师,三结合没有结合到他,文革后期提拔也没他的事。现在教高一数学也算是被委以重任了。他喜欢的学生基本会优待,不喜欢的人,很难在他那里讨得好处。
早晨八点半,同学全部到齐。陈勇、于洁、包文军在单杠绕腹,翟树怀又转了几十圈,第一。彥宏在跟身边的人讲着什么,说到兴奋处,双手在空中做了个砍的动作。身边的人发出笑声。篮球场上,于庆元在喊着,传球,传我!然后有人哈哈哈地笑出声。于春凤带着几个女同学在西大山下闲聊。陈红宇悄声说,要给刘少奇平反呢,你们知道吗?邮包在旁边挪了下厚厚的眼镜,说,真的呵?
干活啦!身穿劳动布工作服的王洪波老师在木头堆跟前喊。球场的,单杠跟前的,墙跟儿边的,都来到王老师跟前。女同学锯柈子,男同学劈柈子。俩人一组,干活小心点,别伤了别人,也别伤了自己。
木头堆里有现成的圆木轱辘,只要用斧子劈开就行,还有原木——三四米长的火燎杆,就是经过山火烧死,被抚育伐清理下来的死树;也有些枝桠。锯柈子最累,弯腰厥腚还不出活,劈柈子要有好力气,唯独枝桠好剁。
锯柈子/图片源自网络坏水儿跟国栋一组,国栋手持斧子砍一下,坏水儿举起枝桠往木墎子上一磕,嘎,断了。就这么简单的劳动。
锯片发出轧轧声,斧子咔咔的声音,还有枝桠嘎嘎折断的声音交汇成一种奇特的旋律,让人沉醉让人心暖。
王老师也跟同学们一样干活,他帮着陈红宇锯柈子,看到地面积攒了好些劈好的柈子就过去归弄。
人多力量大,柈子垛越来越高。坏水儿国栋组合也越来越起劲。这次,国栋朝枝桠实实在在地砍了一斧子,坏水儿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举起枝桠往木墩子上砸了下去,震得手都疼,枝桠没断。国栋,你再砍一斧子。坏水儿示意道。
国栋抡圆了斧头砍了下去。
那边王老师正弯腰低头往怀里捡柈子。
让你不折,让你不折,坏水儿嘴里嘟囔着,卯足劲抡着不是枝桠的枝桠狠狠地往木墎子上再次磕下去。呯,被国栋砍了两次的那段刷地飞了,在空中优美地旋转,旋转。坏水儿看到了,他张大了嘴巴;国栋也看到了,他扔下手里的斧子,脚下开始移动,跟着那飞舞的柈子。好象过了多少个世纪,其实也就是一两秒的时间。
美丽弧线的终点,就在王老师跟前。还没等坏水儿叫出声,那块柈子不偏不斜横着打在正在低头弯腰捡柈子的王老师头上。
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子把王老师打了个马趴。还没等他站起来,国栋已经来到跟前。
国栋强忍住笑说,老师你没事儿吧!
王老师两手捂着后脖子抬起头,看到国栋居然带着笑,火腾地上来了。你敢打我!
我……我……国栋傻了,他哭笑不得。看到柈子要打在老师头上,本来想安慰下老师,却弄成这个结果。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坏水儿,坏水儿也在看着他。
你什么你!老师边说边慢慢地站起来。
你这分明是报复老师,不就是批评你几句吗?幸亏打在脖子上,要是打在后脑勺还不得打出脑震荡来呵!王老师不管不顾地说。
王老师看看劈完码好的柈子,说今天就到这儿吧!告诉你王国栋,这事儿没完。说完就气呼呼地往办公室走去。
柈子垛/图片源自网络第二天早晨,班级门上边的玻璃不知被谁给砸了。
这肯定是王国栋干的!王老师不容置疑说。也只有他才能干出来这事儿。
俩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国栋不能辩解,老师也不听他解释。后来,据说王老师找过学校,要求给国栋调班,学校一直拖着。直到国栋考取技校,这事儿才告于段落。
秋冬季过得慢,那是对成年人来说。对高中学生们转眼就是一个学期。考试时间到了。
《众生浮世绘之一地坏水儿》(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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