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日，你的葬日
二十九年前的今天，
我出生了，你备受煎熬；
一年前的今日，恰逢我生日，
你入了土，彻底地离开了人世。
倘若没有我，你会不会晚一些走？
文 / 颖子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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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流29年前，就在今天早上，一个大胖丫头降生了。
而为了生下这个胖丫头，母亲也因此差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一度难产多小时，母亲在产房内痛不欲生，祖母与父亲在产房外焦虑万分。
或是因为我这个胖丫头体重超标，头太大，或是因为母亲生产的动力不足，难产的程度到了要选择“保大人还是小孩”的那一步。面临这样两难的抉择，临危不乱的父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保大人”。
尽管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他们万般欣喜，但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保大人”是父亲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丈夫爱护妻子的本能。他清醒地明白，在那一刻，唯有妻子的命最大。
多年后，当父亲向我说起这件事，我默默地在心底为父亲竖起大拇指，我为他当时的决定而心服，更为他爱母亲的心所欣慰。
只要能保全母亲的性命，对于当时的父亲而言，已心满意足。在失望、绝望之余，我的降生，成为了上天赐予我双亲的一个奇迹。
我想象不来当时父母在面临这个难产儿降生时的喜悦与激动，我也根本体会不到母亲在一个怀胎十月的孩子面临自己生死选择时的悲恸，但我能想象得到她含泪笑着的样子，悲喜交加。
初为人母的那种喜悦，直到我做了母亲，方才体会得了，还有母亲怀胎十月乃至生产的不易。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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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孩子，父母在我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心血与关爱。在弟弟来临之前，我是家里最幸福的那个，集万般恩宠于一身，这是母亲后来告知我的。
我享受了两年的独享父母之爱的时光。那两年，我这个小丫头一定被幸福溢满身心；那两年，家境宽裕的父母亲也一定过了两年的幸福时光。
在家里的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上，便可见一二。那时的父母亲好年轻，英俊潇洒的父亲与貌美如花的母亲，一起抱着幼小的我在他们中间的一张合影，很幸福的模样。
两年后，弟弟的到来，让我们的小家凑成了“好”，变得更幸福。一儿一女绕膝旁，父母亲一定乐开了花。
听父母亲说起，在我跟弟弟幼小的时候，那几年，我们一家人还去过不少地方，算得上旅游。尽管没有去多远的地方，但空闲了会带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在家里的一些照片上，我能找寻到母亲所言的痕迹。记忆深刻的，是一年的清明节，我们在哪个小景点拍的照片，母亲穿着淡蓝色的夹克，留着一头时髦的烫发，带着四五岁左右的弟弟跟稍大些的我，母亲幸福地笑着，我们姐弟俩也笑得很天真。
幼小的我们，在围绕在父母身边的那几年，一定是父母亲最为幸福的时光，尤其是生我们的母亲。
然而，上学之后，慢慢地，翅膀硬了，离开母亲的怀抱，飞得越来越远了。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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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从未跟父亲红过脸，也没挨过的打，甚至骂。但跟母亲不一样，我们像一对小冤家，我被母亲骂过无数次，也被打过几次。
所以，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慈爱的，而母亲，是严苛的。而在弟弟的内心里，一定是反着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打骂与否，父母亲都是深深爱着我们姐弟俩的。
母亲一贯温柔，但也有严厉的一面，尤其是关于我们姐弟俩的教育上，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蕴。
记得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时候班里流行沓这尺子写字，甚至趴在桌上写所谓的“睡觉字”，我一不小心跟着同学们学了。一次在家里院子里，我这样偷懒地写字做练习题，被母亲发现了，一怒之下，将我的练习薄摔到了地上，怒气冲天。
母亲看我不好好写字，恨不得要将我的练习薄撕掉的样子，我吓懵了。印象中，那次我被打了，掌被母亲用尺子罚了好几下。
那一次之后，这项尝试我再也不敢了。每次写字，都认真对待，丝毫不敢马虎。直到日后，练得一手好字。
每次成绩考得不好了，就会被批评，但父母亲基本上不会太为难我。他们关注我的内心变化胜过成绩。
在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期末考试，考下来感觉发挥得很差，回家之后，母亲问及考试情况，我低头不做声。
在成绩即将公布的前几夜，一次夜里我一边做梦，一边哭得很伤心。睡梦中的母亲被我的哭声惊醒了，便用手臂轻轻搂着我侧躺的身躯，一边帮我抹眼泪，一边担心地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点了点头，在母亲的关心下继续入睡。
那一次，跟预想中截然相反的是，我考了全科第一，全班第一，期末考试的大会上，领了好几张奖状回了家。
本以为自己考砸了，没想到是因为那次考试题目难，难倒了所有学生，而我，算是发挥得较好的。
看到我满载而归的奖状，父母为我高兴，而自那之后，“拔尖儿”成为我在学习上为之奋斗的目标，尽管不是次次如意，但却尽心。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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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在家门前，初中、高中、大学，越上越远了，从每周回一次家，继而拉长为每月一次，乃至每学期一次。
我们一心扑在学业上，而父母的心，一直在我们身上，从未离开。担心、思念、关爱……所有的情感均归为爱，无私而伟大。
从初中住校开始，父母最盼望的，就是我们周末回家。匆匆的不到两日的周末，在父母亲的忙碌中溜走。每次离开家时，母亲将蒸好的馒头、花卷，还有一些水果等好吃的，为我装起来让我带去学校吃。
在父母骑摩托车送我离开家门的那一刻，母亲走出大门外，远远地望着我们离去的背影依依不舍，暗自伤神。
回到学校里，父母亲时不时来打来电话关心我在学校的情况，怕我自己照顾不好自己，说到底，是他们想我了。而那时的我，只顾忙着学习，却甚少往家打电话关心他们。
高考的时候，因为是艺术特长生，我被分去渭南市里面参加考试。母亲担忧我的安危，怕在艺术生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居住不安全，想去市里陪我高考。我婉言拒绝了，向她说明了有老师带队，一切安全，她才暂且放了心。
索性，高考期间没有出什么异常状况，一切顺利。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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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时的回家次数愈来愈少，毕业之后，就更说不准了。而今，我多么怀念自己出嫁之前的日子，更怀念在父母身边的美好时光。
无论是孩提时，还是成人时，在父母的眼里，我一直都还是个孩子，在他们面前，我一直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卖萌。
尽管我为人母之后，在母亲的面前，我依然还是那个耍怪的傻丫头，母亲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你咋就长不大呢？”我对她说，“我永远都是孩子，唯独在您爸爸面前。”
三年前，在媒体做记者时，有段时间因多日写稿黑白颠倒，头疼欲裂。
在西安医院住了几天院，被西医的点滴折磨了几日不见好，核磁共振拍片等一系列有关头部疾病排除的恶性检查一一而过，西医没辙了，母亲劝我回老家看中医，我依了她。
因为剧烈的头疼导致我无法正常工作，不得已请了半个月的病假，回家调理。那段时间，有母亲的全天陪伴，我快乐地像个孩童。
母亲骑着电动车，一路载着坐在后座的我，去邻村的老中医那里看病。很逗的是，不小心将我撂在了半路上。
出了我们村，要上一个大坡，我在坡脚下看车子上坡费力，我便从车上下来，好让母亲轻松骑车上坡，想着上坡后我再上车。然而，不料的是，母亲上坡之后直接骑走了。她定然是不知道我中途下了车。
我喊了半天，只见母亲骑车的背影越来越远，打电话也无人接听。随即，我只好独自沿着去往中医的家的方向走去，走了好久，母亲骑着车远远地返回来了。
她嬉笑颜开，有点得意又觉得这事很搞笑。“你啥时候下车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被母亲问得既委屈又生气，“扯着嗓门喊您，叫半天都不理我，还越骑越远了……”
母亲笑得快要岔气，而我撅着嘴也气的不知声了，瞬间被话都拢不住了的母亲逗笑了，连忙上了电动车，我们继续赶路。
到了老中医家，才得知，原来母亲那一会儿都已经独自到了一回，老中医听闻此事，被我们母女俩惹笑了。
针灸、中药、休息，被老中医调理了几日，这个所谓的“颈椎压迫神经”的头痛终于缓解了。
除此之外的妙方，便是母亲的全天候的母爱滋润与陪伴。
那几日，因为请假在家，断然不用考虑写稿，没有丝毫压力。吃完饭，母亲骑着电动车，便载着我在穿梭在田野间的马路上，我带着耳机任凭美妙的音乐在耳畔滑过，田野里的香草味扑鼻而来，清风拂面好不惬意。
就像小时候那样，我当回一个孩子，母亲用她高大又宽广的身躯保护着我，我躲在她的身后，享受被罩着的安全感。
我们一起去田野里买甜瓜吃，摘新鲜的黄瓜、西红吃，好似郊游。那几日，堪称我这辈子与母亲独自度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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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母女，更是一对小冤家。
拌嘴，是我们母女俩经历的最常见的状态，尤其是两年前她前来西安，帮我带孩子之后。让以至于，在后来懊悔之时觉得，让母亲帮我带孩子，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为错误选择。
时间追溯到孩子诞生前，我挺着大肚子带着母亲四处周游我们也过得逍遥自在，然而，孩子诞生后，生活的一切好似变得矛盾重重了。
我们会为了生活中的一些小事而小吵小闹，会为了孩子的日常而争执。我们的脾气都倔，性格太过相像，斗起嘴来还真是互不相让。
我们虽斗嘴，但无隔夜仇。前半秒生气，后半秒想笑。本是母女，何来恩怨？
如果换作他人，我想我不会与其如此斗。而正因为是自己的母亲，很多时候太多不顾，也常常自然不自然地将不好的脾气给了最爱自己的母亲。
最令她伤心的，是我刚诞下孩子的前几个月里，因为产后抑郁症扰乱身心，激素紊乱促使情绪失控，最坏的脾气给了最亲近的家人，而日夜伺候我坐月子的母亲，一定是受伤最重的那个。
直到后来，母亲说起我坐月子的那段不正常，“你那段时间真是人折磨坏了。”我回复母亲的是，“您就当那段时间你的女儿疯了，或者那个不正常的丫头不是您闺女。”
虽然母亲不与自己的女儿记仇，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因此而伤心。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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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跟母亲争执完，我都心怀深深的愧疚感，为此向母亲道歉。大度的母亲从不与我计较这些，只是一笑而过，在她眼里，我还是那个傻丫头，不懂事的孩子。
可是，我自认为，该成长了。尽管父母亲给予我们宠爱，但不能一味地放肆，该适可而止了。
只是，这个幡然醒悟来得有点晚，母亲生前的几个月里，我方才真真正正地当了一回孝顺的孩子，为母亲洗衣做饭，凡事依着母亲，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与其顶嘴，乃至争吵。
母亲上班，我为其准备一日三餐，那段时间，虽辛苦，但我觉得心里好踏实。
一直以来，都是母亲照顾我的起居，为我做饭洗衣，为我照料家里的一切。而唯独那段时间，我有了机会照顾母亲。南瓜面、红烧肉、大盘鸡、可乐鸡翅、鱼香肉丝、包饺子……我尝试着所有想做的饭菜，每日为母亲换着花样做饭。
第一次做南瓜面，我主厨，母亲作指导，在我们的一起配合下，一锅南瓜面成功出锅，我们母女俩吃得香喷喷。第一次做红烧肉，去超市特意买了野生的黑猪肉，对着菜谱一步步下来，味道鲜美，一盘红烧肉基本上母亲吃光了，除了土豆煮成土豆泥了，整体味道还不错，被母亲夸赞了一番，我便有了足够的信心继续大展厨艺。
母亲做饭好吃，各种饭菜都会做，起初尝试了几次，发现自己是遗传有她的爱做饭的基因。每次看着母亲香喷喷地吃我做的饭菜的样子，一种由衷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终于，自己也能为母亲做饭了，发自内心的开心。
短短几个月下来，我们融洽地相处，我感觉生活的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忽然有一天，她病了，病得很严重，照料好家里的一切，母亲匆匆地离开了。失去了，便永远地失去了。再追，也便不会回来。
而我，并没有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我觉得老天跟我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或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教训。
一年前的今天，被算好的日子要在这天为母亲下葬，而这一天，恰好我的生日。从前也不怎么注重过生日的我，日后，更不会再去谈及任何关于过生日的种种。
每年的这一天，为母亲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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