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点

文/图  益安

那些人对她的恨意从未停止过。她懒去计较。葬礼结束，丈夫的母亲呜咽了整个回程，本就稀落的人群到一个路口，车子就各去了两个方向。无可避及的，悲伤的葬礼之中总是掩不住她的光芒。

丈夫的前妻来没来不知道，躲在后面也说不准,儿子捧着遗像，从见面开始就不与她说一句话。

她像是外人。她自己也这么认为。虽然不愿输，证书上红的章印是分分明明的。也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

一个人不见了。只有打开衣柜时，才又看到一个又一个人挂在那里，一个一个像是她丈夫，又一个一个她不敢确信。

去猜测秘密都藏在了这些遗物里面。 一件一件的翻出，整理，抖动之间，空气里面只是升腾起模糊的样子，就像这两年叫做婚姻的生活，窗外似乎一直下着雨，她看不清是什么样子，而屋内的灯光下，暗影太长，她只是看着近处丈夫的一张脸，他身后模糊了一团。

若是用心，总要看出些端倪，她就使些小性子，冷了脸对他，料不到丈夫并不接招，干脆死掉了。她一拳击了空，险些把自己也跌到在里面。涌起的悲伤之内，不知是曾经的情分还自己的失落更多一些。

整理过屋子，不去清点数目，丈夫留在这里的东西也真是不少，她心里也就多了些安稳，自己没那么差劲，每一件物品都是对她的留恋，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少。

除了手机与银行卡，丈夫的物品都消失掉。天光云影总有落在屋内的，屋内亮起来后，发现余下的还是丈夫的东西。整个屋子是买给她的。虽然房产上写着她的名字。

留下手机是因为某次她在丈夫手机上看到了几个姑娘的照片。虽然丈夫察觉，删除了所有证据，那几双闪着精灵妖光的眼睛总在她脑内晃着。

她从不问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由着她吃穿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那几双眼睛再怎么闪耀，不还没正式等场。她不也是挤走了一个女人，才换成现在的身份。角色转换之后，她不会再由别人轻易把她换走。

她与丈夫在酒吧内相识。相差十几岁的年龄她并不介意。太老的，她不喜欢，若是太年轻，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气。

她曾想是否如母亲那样，早早就把心死掉了。但又有些不甘心，非要一个母亲曾没有过的名份。看着那一对证书上写上名字才松了口气。那天她得意的打电话给母亲，听筒那边连一丝叹息都是无力的。

果然，不到一年之后，她就打电话给母亲：好无趣啊。

旖旎的灯色生活她早就厌倦了，所以才想找一个归宿。有了住所之后，同是夜下，两人对灯而坐，又不知说些什么。差不多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是固定了一个房间，固定了一个人。

自是有缱绻缠绵，温存过后，她看着丈夫的眼睛，那里面是有满足的，那是在不惑之年还能抱着这样一个精灵般的可人儿的得意之色。只是在那深处，也有午夜梦回的叹息。似是半醉之间刮着她的鼻子说：养你哦，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她切起了齿，却又漫在他的身上发狠：那把我卖了换个便宜的啊。

真是个美女子，连发起怒来都是晶莹剔透一般的闪亮。

生计对她来说没有概念，幼时的愁苦滋味早已坠入谷底。自己眼中的城市生活这么多年也没有太多变化。虽然九十多平的房子她不甚满意，但做为结婚登记的礼物，写上她的名字，她总算破涕为笑。

婚前不问，婚后也不去追究。丈夫差不多每日外出，做着网约车的生计。只是在上下半年的某一段时间里面看不见人。问他，他借口说接待几个朋友。她嗔怒说，是朋友也不带我见见呐。丈夫就笑说，你这么美，把你拐跑啦。

她就嗔骂：什么狗朋友。

骂骂就过去了。至少每出去一次回来，心仪的东西都会买来一包一包的。拆开了摆满了屋子，跟着自己一起晒晒日光。

对于房子，她知道是月供着。写她的名字，丈夫每月还着钱。这些事她总不挂在心上，但是在丈夫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之后，她想到了房子。丢掉了丈夫的物品后，她留下了手机与银行卡。这应是最后的秘密了吧。她翻着手机，查看备忘录。丈夫去世的太快，若是有对不起她的地方，罪证不见得消除的及。

有些失神了。躺在屋内看着墙上的光影变换，好像又看到了丈夫，两年的时光了，还是模模糊糊的。是距离太远？或者，是她自己不想靠近。

生活总要再换一个模样了。她强打着精神走出家门。连天都似在与她斗气，一直不停的落着雨。来来回回的身子都湿了，每一件都是让她沮丧的事。

她恨意满满的躺在床上，才想起自己还有多少存款。这两年竟没有想过从丈夫手中留下些钱给自己。只顾刷着卡，以验证丈夫对她的迷恋额度。

银行账单已到了几天了。还款的人不在了。去查了查存款，还够还几个月房贷的样子。她不禁悲从心起，想大哭一场，抽泣了半天也没觉察到泪水，后来发了一条朋友圈说：好无趣啊。

这样的话她常说的，说多了，连回应也没有了。

夜半的时候，丈夫的手机响了。看微信上那个名字，是标注着王先生。信息上说：安排到下月二号。四点接机。你常说的古城，错过这么多次，也该去看看了。算是寻旧之旅吧。所以连人也念起旧来。你看看薇薇姑娘有没有时间。我有些想念她了。

她在黑夜之中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看着信息好几遍。她本来就是不那么笨的人，从与丈夫相识到结婚，时间不长，虽不曾靠近，却已撒下光斑一片，以她的聪明心思，把这些光斑汇聚成图又怎么是难事。她在夜下顿时精神满满，亦如几年前的样子。

航班延误了。她在出口的人群之中，侧着身，微微抿嘴微笑。

没关系啦，等得不久。倒是他去的匆忙，给您带来些不便。

谢谢你的安慰哦，王先生。我会照自己的。

哦，薇薇啊，我联系了。她嫁人啦。娜娜，真真，悦悦，我也有联系。但我还是对她们了解的少嘛，不知道能不能接待好您。看你喜欢的决定呢。

他还提起过我吗？真是的，他也不带您来家坐坐。嗯，我知道，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那座古城啊，我去过的。

你要陪我散心吗？那怎么好意思，您是来度假的，这怎么可以呢。

还是我当导游啦，陪着王先生您。

她已好久没从机场返回了。下了高速，看到前眼的城市灯火扑面而来。她开着导航，听着语音不断的提示，好些道路都是陌生的。在一座新修的立交桥上绕过之后，眼前的街道终于慢慢熟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