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传奇| 17.入师塾,承家训
入师塾,承家训
次日醒来,就有人回:“那边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喜的我忙接了出去,领了拜见祖母。祖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称我读书,心中十分欢喜,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我母亲等。众人也都欢喜。临去时,都有表礼。祖母与了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又嘱咐他道:“你家住的远,或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在我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一起不长进的东西们学。”祖母嘱咐,至今尤历历在目。想我当日冥顽不化,有负谆谆教诲,如此种种,如今哭死晚矣!
秦钟父亲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长大时,因素与我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那秦业至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钟。因去岁业师亡故,未暇延请高明之士,只暂在家温习旧课。可巧和我做了伴,一同入师塾读书。
我因急于要和秦钟相遇,却顾不得别的,遂择了后日一定上学。
是日一早,我醒来,见袭人姐姐早已把书笔文物包|已好,收拾得停停妥妥,坐在炕沿上发闷。我笑问道:“好姐姐!你怎么又不自在了?难道怪我上学去,丢的你们冷清了不|成?”袭人姐姐笑道:“这是那里话。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终久怎么样呢。但只一件:只是念书的时节想着书,不念的时节想着家些。别和他们一处玩闹,碰见老爷不是玩的。虽说奋志要强,那工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可要体谅些。”
说一句,我应一句。袭人姐姐道:“大毛衣服我也包好了,一头交出给小子们去了。学里冷,好歹想着添换,比不得家里有人照看。脚炉手炉的炭也交出去了,你可得逼着他们添。那一起懒贼,你不说,他们乐得不动,白冻坏了你。”我道:“你放心,到外头我自己会调停的。你们也别闷死在这屋里,常和林妹妹一处去玩笑才好。”
说着,俱已穿戴明白,又嘱咐了睛雯、麝月等人几句。然后去见母亲,少不得又是好一番嘱咐,末了命出来书房中见父亲。我虽有千百般不愿意,也只得领了命。
偏生这日父亲回家的早,正在书房中与相公们闲话。见我进来请安,回说上学去,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说,你竟玩的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众清客们早起身笑道:“老世翁何必如此。今日世兄一去,二三年就可显身成名了,断不似往年仍作小儿之态的。天将饭时,世兄竟快请罢!”说着,便有两个年老的携了我的手,往外走去。
父亲便问:“跟宝玉的是谁?”我奶母之子李贵大哥忙外面答应了两声,进屋里打千儿请安。父亲因说道:“你跟他上了几年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了,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帐!”唬得李贵大哥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父亲也撑不住笑了。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虚应故事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安,就说我说的: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念,只是先把《四书》讲明背熟,是要紧的。”李贵大哥忙答应“是”,见父亲无话,方退了出去。
些时我站在院外静候,待他们出来,便忙忙的走了。李贵大哥一面掸衣服,一面说道:“可听见不曾?先要揭我们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好体面,我们这等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从此后也可怜见些才好。”我离了父亲,心里顿时舒坦,笑道:“好哥哥!你别委屈,我明儿请你。”李贵大哥道:“小祖宗,谁敢望请!只求你听一两句话就完了。”
说着,又至祖母这边,秦钟已早来等候了,祖母正和他说话儿呢。于是二人见过,辞了祖母。我忽想起未辞林妹妹,又来至林妹妹房中作辞。彼时妹妹才在窗下对镜,听我来说上学去,因笑道:“好,这一去,可要‘蟾宫折桂’了。我不能送你了。”我心里只是不舍,道:“好妹妹,等我下了学再吃晚饭。那胭脂膏子也等我来再制。”唠叨了半日,方撤身走了。林妹妹又叫住问道:“你怎么不去辞宝姐姐去?”我了然妹妹何出此言,但也无从答他,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同秦钟上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