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清冷的月光下，你踏歌而来 ，却在我的窗前驻足。举起的玉手，停在半空，到底，该不该叩叫，这扇紧闭的门？朦朦胧胧的心事，是一片海，表面风平浪静，下面暗流涌动。不敢确定，你的眼神，将停留在眼前，还是越过头顶，投向远方。不敢确定  ，我是否算得上风景，够得上你的关注。

豆蔻年华，昏暗的煤油灯下，稚气未脱的你，清秀，朴实。切磋学问，神情专注。那时候，你说，我们的老师 ，纪良，对我们希望最大，以后就看你我了。而我，并没有认真去听你的话。只是奇怪，为什么我们的父母亲都是农民，而你的父亲却那么有能耐，把分数比我低的你弄到我们镇的公办学校。那是人生给我上的第一节课，打击我的理想，怀疑世间的公平。我没有把我的失望和委屈告诉你，只极不情愿地开启另段生活之旅。可是，尽管我们从没交流，你始终对我关怀有加。在十四岁的九月，公路边的一幕，从此銘刻在我的生命里。

那是一个清清凉凉的早晨，我的高大的破单车后面绑了一捆柴，准备带到学校上交，以做中午炊饭之用。我试了几次，才跨上了单车，怎奈没有技术，连人带车摔下来。试了几次，都不行，父亲给我买的新衣服都弄脏了，狼狈不已。这时候，你在后面叫我，让我骑上你的新单车，你自己骑上我的老单车。看见你在前面摇摇晃晃地骑，我就在后面慢慢地跟。你坚持着帮我把柴带到学校，再回去自己的学校。三年时光一晃而过。毕业的时候，你的一个亲戚把你弄到城里去上班了。你的亲戚是个副市长，你的岗位是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可我，依旧腹朝黄土背朝天，在家乡绣地球。

我妈说，你去求你的同学吧，他亲戚有能耐，让他帮你找个工作。生性自尊倔强的我，拒绝了母亲的提议。但是由于贫困和艰难，我在母亲再一次提起时进了你的家门。那晚，没有月亮，当我把来意说明，你便拒绝得干脆利落。当时，幸亏我背靠着煤油灯，不然，脸都会红到脖子上。从那一刻起，我在心里发誓：今生今世，再不求人，我一定要凭自己努力，出人头地。

终于，我也找到一份工作。偶尔回家，听说你把户口迁到城里了；再偶遇你，你请我喝茶，言谈之中，你告诉我，你的身边美女如云，如果要谈恋爱，随便一抓一打(十二)。我受不了你的狂妄和吹牛，拂袖而去。再后来，在家乡桥头 ，碰上你的父亲 ，热情有加，问长问短。他告诉我，你们一家在城里买了房子，搬家了，叮嘱我一定要找个时间去玩，并给我留下地址。年轻气盛的我，对此嗤之以鼻：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买个房子，炫耀显摆呢？

我终于也进入大龄，待字闺中。父母亲为了我的婚事 ，简直就是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凡是对我有好感的异性到家玩，父亲从没有好脸色，而他介绍的对象 ，我见都不见。终于到了三十岁，不能再拖了 ，父亲好说歹说，把我嫁了出去。

儿子八岁那年，我和朋友带他在公园玩，喉干口渴，精疲力尽，朋友说，她亲戚家在旁边，去坐坐喝杯茶吧。进门那刻，我呆住了。你的母亲，牵着我儿子的手，端详着我，问寒问暖，好像久別失散的亲人。我刚坐下，端起茶，你的母亲便慈善地坐到我旁边，虽然你不在，但是满屋子至少也有七八个人，她却不管不顾，叫着我的小名，叹了一口气说：闺女啊，本来想你来做我媳妇儿的，阿乘(我同学)他胆子小，不敢开口，我老的托人向你妈提过二次亲，你妈拒绝了。闺女啊，要等下辈子啰，等下辈子做我的媳妇儿，好不好？那时候，我的脸红到脖子上，而且，无处躲藏，还有眼泪，在众目暌暌下，不争气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