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衡水

最爱墙体的浮雕

三点多终于到达目的地，一路风尘一路昏昏，只想赶紧回酒店洗去一天的疲乏，驱散一天的混沌。

想着自己的这一天，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一大早起床头疼难忍，吃了药才敢出门，没想到第一次吃药胃翻江倒海，到了学校开车门一脚刚跨出去就一口水连同药吐了个精光。于是，只能一路闭目，一路缄默。所有的风景所有的人事都懒得关注，所有的嘈杂都成了生命的背景。

太阳西斜，秋风猎猎，披着斜阳的余晖，裹紧外套，一路跟随大部队。

眼前的这个城市有点旧，旧得几乎长了霉。进入城市的心脏，你甚至感觉不到它脉搏的跳动，满眼的灰蒙蒙，厚厚地蒙在人的心头——透不了气的梗阻。眼前的高楼大厦应该是最时髦的建筑了，只是墙面堆积的尘垢在夕阳中越发刺眼，斑驳的墙体，唤醒了我斑驳的记忆，那是至少十五年前我所在的县城的样子，街上的行人衣着朴素，颜色厚重，时光就这么轻松地对接了。

衡水二中的操场

低头看看自己湖蓝色的外套，浅色的牛仔裤，怎么看都与这个只有黑灰的闷闷的小城格格不入。欲寻一隅，可以稍坐小憩；或寻一室，可以啜茶闲语。然而，终是寻觅无果。

无奈，只能顺着陌生的马路机械地往前。其实偶尔地能放下工作放下一切冗杂，无论置身何处，都不重要。念及于此，不再纠缠于刚至的失落，甩掉刚才满满的嫌弃，放慢了脚步，用心去融入这份古旧，顿觉时光美好。这里，没有来来往往的行色匆匆，没有无休无止的世俗喧嚣。砖砌的人行道上铺满了不知名的落叶，像一个个枯叶蝶静静地休憩，眼前一阵风过，又是几片翩跹而下，旋转、翻腾，暗黄、金黄错落有致，好似时光也随之静止，已经太久没有如此奢侈地享受这份古朴的宁静。想起木心的《从前慢》：从前的日子过得慢，择一事、终一生。但，我们总是走着走着就弄丢了自己，无法专注，无法静心，现实总想把我们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此刻，没有世俗的羁绊，没有惯性的推动，多想能像福楼拜一样每天按时看日出，多想能像王开岭那样去寻最美的霜。想着想着，整个世界都在我眼前虚化，所有的纷繁复杂都渐渐模糊……

蓦地，电话响起，是女儿打来的，她游园结束回家，习惯性地跟我聊这天的开心或不开心。一段时间以来，女儿的状况不是很好，感冒、咳嗽……一切都死死揪住我的心！

秋风渐紧，眼前两片梧桐叶随风飘逝，顺着叶落的方向，惊喜地发现掩映在葳蕤的树木下竟是一个市民广场。

衡水的市民广场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生活好像就是这样，寻觅了半天的地方原来就在眼前。广场并不大，但是下午五点多一点儿，这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两个打太极的一招一式都极其认真有范儿，和着那如水的音乐柔软又流畅；角落里突然响起高亢有力的京腔，近前，发现那么洪亮的声音竟是出自一位古稀老者，精神矍铄、元气满满；靠近京剧票友的一棵树下坐着两个下棋的，各自的身后都立着几个观棋的且观而不语，安静得好似整个都是他们的世界；远一些，三五成群的坐着闲聊，满脸的笑意与安详……这里于我，当是这座城市的最美角落。于是，觅得树下的一个半圆座椅，静静地观赏，静静地感受。这里没有动感十足的鬼步舞，没有时髦高大上的交谊舞。庆幸广场舞的喧嚣嘈杂，还没能入侵这个小城。市民广场紧挨居民楼，身旁的一栋蓝色楼房斑驳而陈旧，置身于此，竟恍若回到了九十年代我工作的小集镇，节奏舒缓、生活悠闲。在快节奏的世界里待得太久，疲惫、纷乱、憋闷，而此刻，所有的烦恼抛掷脑后，自由地呼吸，贪婪地享受。

一天的舟车劳顿的疲乏，身体亏空的痛苦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或许，人生就是这样，要想得多少必先舍多少，正如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写道：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说最美的风景在至远至险处，只有尽志之人才能到达。自然如此，人生其实一样：最好的状态的获得哪会轻易而得？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只有倍感压抑、备受煎熬，才能体察到慢生活之可贵，才会感受到这个看似落后的小城拥有着很多大城市缺失的文化与状态。这样想来，早上所受的一切痛苦，平时承受的很多烦恼和委屈，都有了合理的诠释。时光浅浅、岁月静好，怕是此刻最好的诠释了。

不知何时，斜阳的余晖已尽，天色更加暗沉了，为了不耽搁晚饭，只能很不舍地离开了。

想着第二天的四点半起床去衡水二中看跑操，大家基本没了晚上闲逛的兴致。于是，各自回房休息。

夜色已深，衡水的第一天就在大家香甜的睡梦中缓缓地拉上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