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唐诗会说事儿】宋之问：称觞献寿烟霞里

先来看看这首歌行的体式。宋之问吸收大量的当时京城民间歌行的结构技巧，把极尽夸张铺陈的描写串起来，连接出类似于叙述的形式，五彩缤纷地去呈现一件事情的全过程。起首对仗的两联“宿雨霁氛埃，流云度城阙。河堤柳新翠，苑树花先发”是五言，接下来从“洛阳花柳此时浓，山水楼台映几重”开始换成七言，不对仗，但转了韵。

“宿雨霁氛埃，流云度城阙。河堤柳新翠，苑树花先发。洛阳花柳此时浓，山水楼台映几重。群公拂雾朝翔凤，天子乘春幸凿龙。”

开头这几句，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全交代明白了。洛阳早春的清晨，女皇帝出城游幸，群臣簇拥着她就像百鸟朝凤一样。

接下来写景物、写场面、写游赏的欢乐，辞藻华丽，各联都完美对仗。“层峦旧长千寻木，远壑初飞百丈泉”，或者“微风一起祥花落，仙乐初鸣瑞鸟来”这种句子，对仗工巧，音律和谐，在宫廷宴会应制诗的惯用体例限制之下，写得花团锦簇，宋之问这人的确相当有才。这种华丽的、铺排的风格，在当时也很时髦。后来杜甫在安史之乱以后怀念开元年间的盛世风光，就刻意模仿过这种风格。

到后面“郊外喧喧引看人，傾都南望属车尘”开始写游赏结束以后，武则天的銮驾回城，老百姓都来围观的情形。这一联拆破前面的工整对仗，转了韵也转了视角，带出和前面的描写相承接，却又完全不同的内容。

“嚣声引飏闻黄道，佳气周回入紫宸。先王定鼎山河固，宝命乘周万物新。吾皇不事瑤池乐，时雨来观农扈春。”

所谓“黄道”，是太阳运行的轨道，也就是“帝王之道”；“紫宸”泛指天子居所，宫殿或者帝位。唐宋两朝皇帝接见朝臣和外交使节正式朝贺的内朝正殿，就叫“紫宸宫”。“宝命”是君权天授之命，家国之命，也是武则天个人之命。“乘周”在这里语意双关，说的是“轮转”，也说的是“轮到了大周朝”。我们用白话来重复一下这结尾段落的意思，就是：过去的历任先皇稳定了江山，现在轮到武则天来打造一番新气象了。而我们这位根正苗红，英明的女皇帝又勤政爱民，不贪图享乐，而是像及时雨一样，趁着春雨来视察农耕的民情，体贴劳苦大众。

我们前面说过，“龙门夺袍”这件事情发生在公元690年，武则天刚刚正式登基称帝。这个时候武媚娘最讨厌的不过是被人揭短，说她母夺子位；最喜欢的莫过于被人吹捧，说她妻承夫志。宋之问一句“先王定鼎山河固，宝命乘周万物新”正正是马屁拍得又响又稳又准，还要加上“吾皇不事瑤池乐，时雨来观农扈春”，这样的一篇文章被上官婉儿拿在手里当众念出来，底下的人谁敢不叫好？宋之问怎么能不拿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