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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与海的旅人絮语 十七

2019-01-19  本文已影响1人  airbtan

那深宵,毫无疑问,暗夜骑士在四处奔走,拯救痛苦的人,但他,却忘了我。

月 台 变 奏 曲 1

夜。雪被下的欧萨克湖,安静神秘。

“Rosemary清楚,但我没问过。你知道我这人,没多少好奇心。而且恐怕,女人的理解,会更感性,通过第二个女人说出来,又隔一层。”

“嗯。”

“能说说,你们为什么分手?”

一两句话,想必不能满足David。

“不止是留学吧?”

他的意思无非是,我愿说多少就说多少。

湖旁,群山延绵。漆黑的蜿蜒山路,车辆偶尔驶过。荧光棒粗细的光束在暗夜中左右摸索,一会功夫,隐没在山道深处。木框的窗玻璃,映出暖炉的炭火和咖啡的蒸气,很近却朦胧……

下山的步履紧赶慢赶,然而,初秋落日眨眼就躲进山的背面。薄薄的晚霞。如钩淡月挂上西天。还好,我俩午餐还剩不少。盘山公路的一侧,我放下登山包,坐在青石上,掏出吃的。

不知哪来的花香,浓云将星辰和上弦月遮的严严实实,像手机关机的黑屏。只剩山下村庄的点点灯火。干爽轻柔的风,阵阵掠过。

远远,突然传来发动机轰鸣。格外清晰地叫嚣,不像是四个轮子。

车大灯在山峦横冲直撞,越来越刺眼,越来越逼近,肆无忌惮朝我们奔来。我和嘉飞挨坐在石头上,同样的姿势瞪着前面。

“你猜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这有什么好猜?肯定是一个人。”

说来奇怪,摩托车离我们还有五十米,发动机熄了火,越来越慢。

“没油了?”

“不,这人素质挺好,或者是,他想载美女一程呢。”

“你看那明明两个人好吧,一男一女。”

“嗯,应该是。”

终于看清车上带头盔的男子。他也看清了我们,仔细地、谨慎地朝我们周围望了望,在离我们五米的地方。

“轰,轰,轰……”

摩托加足马力,绝尘般,“唰”地带起一阵风,眨眼就不见了。车上女人的模样,我根本没看到。

“唉?”

我和嘉飞疑惑地对望,然后,同时明白了。

那两个胆小的可怜的路人,或许把我们当作了拦路劫匪。

后来几次聚会,“重阳节佘山,夜晚山道中,双双翘着二郎腿的豪放土匪”,成了我俩和朋友的笑料。

每次都一笑而过。

现在想想,黑暗中骑摩托那人的担忧,同我一样。


因为前晚熬夜,我在接机大厅的座椅上意外睡着了。

“嘿,电影散场啦!”

“嗯?”我猛地睁开眼。

海军迷彩短袖的嘉飞带着笑靥,在我面前,“到啦?不好意思。”

“刚、刚、到!”

把橙色的礼物盒丢给我,嘉飞使劲在我袖口嗅了嗅。

“一股烟味儿。”

背着嘉飞大大的行李包,乱蓬蓬的头发,惺忪的双眼,我的模样更像刚抵站的旅客。嘉飞顺利通过考试,我请了假来接她。

“抱歉,昨天的衣服忘了换。方案入围,不加把劲怎么行。”我搓搓脸。

“我才不好,又临时通知你。你辛苦啦。”

“没什么。对喽,恭喜你。”

“优兔!”

这半年独自在外,嘉飞经常每天只睡四小时。比较起来,我偶尔熬夜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不想被她察觉,我正拼命追赶她的步伐。

“害你破费喽。”

我收起礼物。

“算补偿你的长途话费吧,哈哈。”

“没多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吧,又怕影响你。”

“嗯,大学那会儿,每周四晚抱着电话,在洗衣房旁边的楼道,一聊起来就收不住。记得你大三实习,手机不是没信号么,总盼望你打过来。这段时间,恰好相反,又烦又乱,不想被你听出来。莫名其妙的事,就像柏青哥的弹珠似的,一桩挨一桩。总算解放啦!”

“还玩柏青哥?”

“偶尔啦。”

“‘温柔时刻’在干嘛呢?”

《叶氏每周新闻》分手后结束了。去香港前,嘉飞和我商量,每周四晚上九点,不通电话,花三分钟静静想对方。这是我俩的“温柔时刻”。

“嗯,我会放松精神,好好呷一罐啤酒。”

“哈哈。”

“嘿,别拿鄙视酒鬼的眼神看我,只有礼拜四喝哦。”

初次约会就在周四。

“喝醉还看书吗?”

“揣着温柔的心情喝酒,如果再泡泡澡,的确容易醉哦。微熏半醉,一不小心就陷入回忆的漩涡。继木,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人指点感情,和长辈在一起也没耐心,但上次的事,还是得跟你妈解释。”

“嗯?”

“有天晚上,我把自己想成阿姨,重新经历了一次,越想越难受,失眠了还。这事已经成了心结,所以,要尽快解决。我还要到你家坐坐,虽然叔叔阿姨不在时我也去过。这次,我会表现得超级乖,”她双手托下巴,两眼眯成月牙,“好不好?”

“哦。”

“然后,再一起去我大姥家。大姥她们研究所发了奖金,她一直说等我回来请吃饭,叫上你。还有,把你经常提到的朋友同事也介绍我认识。还有还有,走之前,我会陪你去佛光寺或者辋川,好不好?”

“嗯,去其它地方也可以吗?”

话到嘴边,我有点犹豫。

其实,那个问题我想通了。

“你放心,除了一起看网球,其它都可以。”

曾经约她去颛桥,看ATP大师赛的场地。嘉飞听说是网球,一口回绝,告诉我,这辈子都不会陪我看网球。

“嗯。下礼拜我同事大婚,一起去吧?”

“大婚,这么隆重?”

“现场你就知道啦。去看大姥,去我家,都不成问题,见我爸妈更容易,如果你想的话,周末我们就回去。”

“好啊。”她想了会,突然一脸的贼兮兮,“你最近事多,等下月你生日,我们再回去吧。”

“嗯?”

她又打什么鬼主意?

“嘿嘿嘿。”

尽管她没提,但我问过自己,如果有机会去美国,怎么样?忽略经济的前提下,我甚至查了美国高校的景观专业。然而,好几次下班路上,想到领导对我欲言又止的眼神,走过商业街的光鲜名店,望着玻璃窗中彷徨的步履,我茫然若失。

嘉飞还住研究生寝室。

回去放好行李,我们散步到石桥,靠在广玉兰的树阴里。盛夏序幕的六月午后,清风吹进心灵的洞穴,要将隐秘都吹出来。

“久违了这里。太好了!总算可以一口气,把存了好久的剧集看完。”

“有种荣归的开心吧?”

“哪有,反而有点歉意。保研是我选的,导师也帮我不少,现在放弃,你说大家怎么议论我?”

“学校不也支持吗?”

“嗯。同学也舍不得。虽然忙东忙西,真实的心情却是寂寞。唉。继木,你第一次那种感觉是什么时候?”

“啊?”

我挠挠鼻头。

“好好想想。独自考虑很多问题的那种寂寞。”

“嗯,想想……大一的圣诞夜吧。”

“哦?”

“系学生会的值班可以推掉的,但那阵子玩得有点疯,我想静一静。学生会办公室在老区23幢的宿舍底层。楼是依山建的,整个底层只有一间大屋,出门抬头才能看到山坡,所以算半地下室。八点多,整幢寝室楼,邻近的楼,都静悄悄的,我一个人,呆在空旷旷、顶非常高的屋子里,没事可做。我想着从前的同学、家人、还有你,正在做什么。”

“难怪那年假面舞会我不停打喷嚏,后来面具都臭臭的。”

“呵呵。开学的几个月,新鲜的友善的面孔,老乡会、社团、学生会各种戏剧般的事件,我这个外乡人,一点都不孤独。连给家里打电话,也要挤时间。独处的这晚上,偏偏是个热闹地、不适合一个人的平安夜。我默默地,在那呆着、想着,想起好几件后悔事。就在恍惚的一瞬间,思念父母、在异乡的不安、对未来的惆怅、还有岁月的感伤,把我心里灌满,让我呼吸也变得好重。我仿佛在深山老林,寂寞茫然、身无所依,一种从没有过的孤独。我只好克服恐惧,集中精神,努力在黑暗幽深的森林寻找出路。终于,我捕捉到光亮,然后决定只专注一个问题,那就是,怎样不让看似忙碌的大学生活加深内心的空虚?可是,直到值班结束,回宿舍,我也没有答案。不过,因为想得特别多,那天睡得很踏实,内心某个比较轻的地方增加了一点分量。嗯。应该是那次。”

“大学就是这样,再忙再累,也得留点时间空想。那问题,后来有答案了吗?”

“现在还没想通。不过不急啦。解开这个迷茫,是二十岁不情愿地迈向三十岁最大的动力吧。”

“吼,搞得跟老人家似的。”

“嘿嘿。你不也是,博客里胡思乱想,还尽弄煽情的。”

“好吧。说说我的。”

“在香港?”

“不是。刚读初二时,几次考试让爸妈失望,我的心思也一下子敏感,老怀疑这怀疑那。因为小事,我和妹妹吵了一架,连爸爸都袒护妹妹,好几天不理我,还避开我,跟妹妹聊了几次。叛逆期啊,我气得离家出走,去南京找爷爷。”

“啊?”

让我想到柏林的那次。

“等火车时,我非常非常害怕。怕爸妈出现。但我,又责怪自己,恨自己,我想回家,在他们没看到我的信之前,把那些伤感决绝的句子收回来,嚼碎了,咽下去。可是我,又不愿低头。十月份,月台清冷冷的,零落的旅客,无穷无尽的夜空,还有漫长无涯的铁轨,黑暗里老远的树叶,哗哗地、哗哗地响。我不知道何去何从。我好希望,火车可以借着黑暗、进入时空隧道,去另外的世界,让我好好地逃避。深夜,我到了爷爷家。睡在客房,听到爷爷打电话保平安,我内疚,自责,好羞愧。那深宵,毫无疑问,暗夜骑士在四处奔走,拯救痛苦的人,但他,却忘了我。第二天,我乖乖地被爷爷‘遣返’回家,事情平息了。爸妈没责怪,妹妹还跟我道歉。奶奶的墓在南京,原本,爷爷打算长留南京,用音乐和她作伴。但那次之后,爷爷决定回家乡。我一下子,懂事好多。即使现在,我还清楚记得,当时一个人在火车上,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好怕,说不尽的恐惧,我怕得不到原谅,怕爸妈因为我的任性从此不认我这女儿。真是好幼稚。最近,不知为什么,老爱回想。”

“这样啊。”

“嗯。”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变成光的碎影散落周围。“鲸鱼尾巴”的方向,飘来蓝铃花的幽香。湖边草坪上,成簇的各色秋英,衔着惬意,颔首摇摆。

“你担心留学回来,和我疏远?”

嘉飞摇摇头。

“真是傻瓜。怎么可能?你不变,我也不变。”

“但是,那天,滑雪的晚上,你为什么?”

她低头扣指甲,用脚蹭草皮。

“那天真的不想。”

“你,另外有喜欢的人吧?”

“怎么可能!!”

“嘿,开个玩笑。”

被拒绝的女孩子,怎么好第二次主动提?如果说,那样确实可以给我俩的情感翻开新篇章,加上顺应时代的潮流,我打算找个更恰当的时机询问她、抱紧她。但不是现在。


嘉飞回来第二周,我们一起参加同事的婚礼。

原本安排在户外的婚礼,因为天气改到了酒店。

“各位莅临的亲朋好友,我代表新人及新人父母,向你们致歉。对于婚礼地点的更改给大家造成不便,我们感到遗憾。不过话说回来,酒店外风云际会,在座的也是各界的风云人物,算是相得益彰。下面,我们准备好,在大屏幕跟新郎新娘打招呼吧。”

宴会厅的巨大屏幕,播放了新人的求婚短片、准备婚礼的花絮、好友亲朋的祝贺,接着切换到酒店楼顶。新娘乘坐的直升机飞抵天台,等待已久的新郎,一脸幸福,牵起新娘的手,走上临时搭建的天梯。另一架直升机拍摄酒店外的婚礼装点,新人踩着凌空的红毯步入会场。新娘是岳婉青。

触景生情的我,幻想着,到了自己那场,会安排哪些环节,搞点什么与众不同。在其他未婚同事的眼神里,我捕捉到类似的憧憬,嘿嘿。

我和岳婉青算很好的朋友了,没有顾忌、无话不谈的那种。她见我报班狂补英文,婚礼的准备就没找我。这段时间一点不见她忙,有时候,金钱的确了不起。

“老听你提的这位新娘,好有灵气的女孩子呢。”

“可不是。她也常常问到你。等蜜月之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她的神情,太温柔,这时的女人,嗯,不应该激动吗?”

嘉飞给美丽的新娘挑刺。

“妒忌吧?之前的订婚仪式,激动什么的,都经历过了。”我取笑嘉飞。

“这样啊。”

知名家族的婚礼,少不了八卦媒体。那堆人里面,我们看到熟悉的面孔,程菁英?

程菁英毕业后,在一家小众杂志社做采编,杂志的趣味是研究名流们的癖好,相当另类。凭借悟性,她用最短的时间融入专业八卦行业。猜也知道,嘉飞那些明星的小道消息、还有剧透,绝对从她那来的。

程菁英走过来,兴奋地拉着嘉飞,去了很远的媒体桌。

暴雨将至,远处不时传来雷声。音响大受干扰,但毫不影响我和同事的期待。听说,请了几位颇有分量的明星。

“情报站”同事小冰从幕后被赶回来,拿起手表仔细盯着。

都以为他等得不耐烦,他突然来了句,“我在估算,这样的婚礼,摊到每分钟得花多少钱呐?”

我们无言以对。

演出前,最后一项是交换戒指。新郎说完深情的告白,灯光汇聚在新娘子脚下。

岳婉青站在巨大的蛋糕面前,相当光彩照人。我们使劲鼓掌。

她鞠了一躬,带着闺秀风范接过话筒:

“谢谢各位参加婚礼。在我个子还够不到书柜那时候,我就期待,有一天,能找一个一心爱我的万人迷,为他穿上婚纱,望着那双深情似海的眼睛说,‘I DO’。”

一阵捧场的笑声。

“不过,在那之前,一定会经历不平凡。如果有天闺蜜告诉我,她从没想过轰轰烈烈、刻骨铭心地爱一场,那一定是假话。不能够满怀感情的亲吻,不能享受爱情带来的灵感,人生有什么趣味!‘就这样了吗?’‘难道就他了吗?’,反复思量着相处,肯定不是对的人。在座的长辈,说不定已经忘记,曾经相信童话,但是,不少人还相信缘分吧?可缘分,又捉摸不透。如果说,它能让有情人都成为眷属,为什么,数不尽的情人生死别离、落泪断肠,还有的,刚得到幸福海市蜃楼般就失去了?实在没道理。但是无论谁,假如活在一个没有缘分巧合的无趣世界上,她还要爱情的理想做什么!她还忠于梦想干什么!我,从小衣食无忧,娇气,但不算过分,头顶着家庭的光环,又有‘富家千金’四个字的束缚,有时难免觉得周围全是逢场作戏,所以,我需要一份特别的、精彩自由的、打动灵魂的爱情。我走过二十二年,满心期待,等着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岳婉青停顿一下,看了眼主持人。

她平时就爱叽里呱啦,常常废话一堆,像把机关枪扫了一圈,却连靶边都碰不到。毫无重点。因此,对她的脱稿表演,我一点不意外。

台上的主持看了眼手卡,抬起眉毛示意。

演出人员大概准备好了。

岳婉青轻咬红唇,上前一步。

“那个可以给我依靠、让我欢笑、一生一世守护我身边的男人。今天,我可以在这么多熟人面前,非常确定地告诉大家,那个男人,不是他!”

一片哗然。

被新娘目光直视的新郎,脸色由红变白,后退了一步。

“让我和你到白头,绝不可能!你喜欢夜夜笙歌,但我一想到和你结婚,每晚都是噩梦。我不否认,对某些女孩来说,能有你这样浪漫不羁、潇洒富有的人做老公就满足了,但是我,不可以。我不能忍受。你的所有肾上腺素,只是为了备胎的咆哮和刺激的劈腿存在,我,不愿意每天陪伴一个多情加强版007。你为了这场家族联姻,一直欺骗我,欺瞒我的父母,扮作纯情正直,伪装的滴水不漏,这让我在父母面前,所有反抗都徒劳无功。我好不甘心!所以你要原谅我,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对你说大大的‘NO’!”

“青青,”快步上台的中年男子,表情镇静,“我不知道,我和你妈的良苦用心,却带给你痛苦。”

主持人被晾在一边。估计,他经历过的大场面正迫使他思考,正如之前的直升机视频让我想到的同一个问题:这场景究竟是真的,还是预先录好、彩排好的?

“你说的带给你幸福的男人,是谈了一个月就分手的前男友吗?”

还好,我这桌不算最远,能听清父亲说的。 

“不是……我根本不该答应那个约定,用婚约的承诺换一次自由恋爱。”

岳婉青开始吞吞吐吐。面对父亲,她原来的气场打了折扣。

“不提那个。你刚才说的他,是谁?”

父亲追问的语气依然和缓。

“对!你快说,是谁?”

沉默半天的新郎,猛地咆哮,拿香槟杯狠狠砸在地毯上。像准备扑食的饿虎。

“我,我……他……”

舞台下面,几个人站了起来,是男方那边的。

“他不在现场吗?”父亲问。

“在,不……”

“到底在不在?”

全场最焦急的,不是他,肯定是媒体那桌。我猜。

“……嗯,是他!”

岳婉青指出他的位置。

我随着人群,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原来,岳婉青自己就是那个“全世界失意”啊。

当然,也为她高兴。该保安登场了吧。明星?还是算了。岳婉青够可怜了。今天这场,等会和嘉飞有的聊了。

咦?不对劲。

岳婉青,她手指的地方,不是我的后面,也不是左边,也不是右边。

“刘继木。”

岳婉青走过来。

到我面前。

猝不及防。

她吻了我的脸。

浅吻还是霸道的吻,我已经一点都不知道了。

据说,人一生当中,被雷击中的概率是六千分之一;击完后如果大难不死,并在以后的人生中再次被击中,概率是三百万分之一。我,这时就像三百万分之一的倒霉人,并且是被连续击中。

……

我脑里只有一个人。

晃过神的我有点明白,这局面收拾不了了。

我再没时间思考她为什么这么做,只要表明我的清白。所有念头全不管用,起身的我甚至想装疯卖傻地大笑,告诉所有人这是玩笑。但,只有冷静,冷静下来。毕竟,闪电击中纯属自然灾害。

解释是徒劳的,我握着酒杯。

我极想把奥比昂红酒洒在她脸上,然后找到麦克风,大吼,“请你清醒一点,我不是你那个地下情人!”

某个桌子的某人摔开椅子,走出去。

那个方向,我看也不用看。

孬站着的我,终于开口,“那是我女朋友。”

最狂躁的情绪已经过去。头顶上,因为恍惚而摇晃的巨大吊灯也安静下来,但,右手还是让我杯里的酒溅出来。

“她,从香港回来了?我……那,那怎么办?”

她一定以为嘉飞在香港,才找我当替罪羊。

释放完闪电的眉毛不再剑拔弩张,眼神里是歉疚。

“那个他,到底在哪?无论我女朋友在不在香港,我和你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把我这个没关系的人扯进来?为什么你要诬陷我?”没有嘶喊,声音却是哑的。

我也不想。但,顶着这么多质疑,为了避免误会,最贴切的词就是“诬陷”。怯懦?也许吧。无论如何,都想挽回一点,我朝程菁英那望了一眼。

“我,打算事后再跟你道歉。他……那个家伙,知道我要指出他,逃跑了。”

可以了。

这里没我事了。

我扔掉酒杯,拨开岳婉青,丢下同事和相机的闪光,向门口奔。

酒店门前,LED指引牌旁边,我追上了嘉飞。

她冷冷盯着,甩开我的手,

“刘继木,真有你的!”

朝旋转门走。

声音回荡整个大厅。


再没什么天气,比暴雨到来前更湿闷。

酒店外,一丝风也没有。

声声闷雷次第将极远的晚空撕裂。

周末的CBD广场,只有不怕淋湿的情侣和匆匆的路人。

我抢到嘉飞前面,边解释,边倒退,她往哪我就跟哪。嘉飞偶尔撇我一眼,面无表情。解释什么?事情不已经清楚了吗?我一路傻瓜似的,不停地说,像自说自话,又像自问自答,直到后来,机关枪的弹药用完,又扔手榴弹似的,告诉她我还不成熟的打算。

退着走好累,视野也奇怪。感觉像拍片,摄像机围着我转。

荧幕前的观众,常试着判断文艺电影或商业爱情片,尽管这问题不重要。如果,女主角街头被男主角追赶,显然是爱情片;换做男主角被女主角或其他人追,那不是文艺片就是动作片。然而,你追我赶的主角们,不必担心结局,那是编剧的事。此时,作为路人瞩目的男一号,我的追法同电影的潇洒相去甚远。我周围,那些不知道结局的观众,与电影如出一辙地让出路来。而我,宁愿被狠狠撞倒,看看嘉飞的反应。

我再次拉住她,拜托她停下来。

她没再挣脱,眼神充满厌恶。汗水把头发粘在脸上,妆已经花了。我只好缩回手。

第一次见她紧皱眉头。

直到马路边。

拦下的士,除了地点,她没多说一句。

这时的她,如果有任何理睬的举动,哪怕对司机说一句,“不用理他,走吧”,我都要厚着脸皮,拉开车门。可她,完全无视我。

硬要上车,会被更加厌恶吧。

好心的出租司机,看了后座的女孩好几眼,缓缓开动。

我再次确认嘉飞的表情,呆滞的目光被出租车拖处。

路对面,楼房错落林立。

高层小区的凌乱灯光,星星点点,无论下雨还是无雨的夜晚看起来,都十分浪漫。可是,这个夜晚。

上海这么多高楼,无数辉光,不约而同,那么孤单。

我浑身透湿、狼狈不堪。刚刚将出租车让给嘉飞、充其量三十岁的大哥,拍拍我肩膀,

“年轻人,你应该跟上去呀。”

是的。跟上去。

可是。

为什么?

当我决心下定,放弃安逸的选择,用上全部力气,极努力想把握感情时,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跟上去,又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

我大概再也听不到《刘继木的第N封情书》了。

潜意识的想法冲开束缚,毫无忌惮地释放。当然,这六个月,一旦有空,空虚的内心就泛开波澜。嘉飞走后,是等待,还是寻觅?如果找的话,是立马物色,还是等她回来,正式分手再找,像个绅士?我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专一,也许,岳婉青眼中的我,同事眼中的我,只是伪装,或者,部分的我。我当然不愿傻等,在不可捉摸的未知中,将结局交在别人手里……

嘉飞,她刚跟司机说去哪?我,该不该找菁英解释?一彬,那个即将在同一所大学照顾嘉飞的学长,我也见过的家伙,现在正做什么?

我心里完全空虚,光怪陆离拼命挤入脑中。我还记得嘉飞那个词,“彻头彻尾的多情傻瓜”,如果是傻瓜,怎么会多情?应该深情才对。

我傻瓜一样走着。不知不觉,竟然,又回到酒店门口。

如果现在的这个时间,婚礼才刚刚开始……

我不奢求,我只要一个小时的时光倒流,就够了。

带着这样的幻想,我再次走进酒店。

服务员收拾了大半。有的喜酒桌,佳肴丝毫没动。

岳婉青待在宴会厅的角落,默默站着,只有她一个人。

“没追上吗?”

“她走了。”

“对不起。”

“你那个男人呢?”

“啊?”

“逃跑的男人。”

“那个男人。其实没有逃跑。”

“嗯?那你为什么……”

“你还不懂?”

“不懂。”

“好吧。”

“你说。”

“假如,我只是假如。你喜欢一个叫岳婉青的女孩,那个人就不会逃跑,永远也不会。因为我,喜欢你。”

嗯。

如果说,我在海滩被埋的还差脑袋,这句话就像一堆新沙,将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全埋起来,只留耳朵。

外面的暴雨,倾盆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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