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抄136//人物与视角：小说创作的要素
第三人称叙述
大多数作者都十分谦虚，不会自认为是上帝。但在故事世界里，作者确实有着近乎绝对的权力。作者决定人物的生死；作者的心血来潮，会影响人物的家庭、友谊、所处地理位置和生计。人物经历了最可怕的痛苦，因为作者认为这样更有趣，而当人物终于安定下来过上正常的生活时，作者会合上书，把他们从脑海里抹掉。
可惜的是，这上帝般的力量只能私下里使用。或许作者确实像操纵木偶那样，通过自己疯狂的大脑操控着人物，但读者是被蒙在鼓里的。作为小说的写作者，作者的艺术才能就体现在能给读者一种幻觉，让他们以为，人物的所作所为都有自己的理由，作者的故事是一系列自然而可信的事件。
唯一能让作者在读者面前施展这种魔力的，是在作者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叙述的时候。
1.全知视角与有限视角
作为全知叙述者，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盘旋在不同的场景上空，眨眼间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你可以把每个人物的想法、梦境、记忆和欲望都展示给读者，你也可以让读者看到过去或者未来。
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叙述者则不能这样自由地翱翔。有限视角叙述者通过一个人物引导故事，只看到人物看到的东西；感知人物的想法、欲望和记忆，这个人物就是“视角人物”。叙述者无法进入其他人物的内心生活，只能靠猜测。
作者可以时不时地变换视角人物，但每一次视角的变化都需要明确的划分：分章节或画一条分界线。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叙述者不能在中途切换视角。
2.全知叙述者的优势
只有全知叙述者才能这样写：
皮特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鼓起勇气把诺拉约出来。她看起来非常娇弱，骨架很小，皮肤透亮清澈，棕色头发像金色的火花那样把脸蛋镶嵌起来。像皮特这样喜欢啤酒和橄榄球的人怎么能打动诺拉·丹泽尔呢？所以他研究那些能打动娇弱美女的东西：大都会博物馆当前的展览、电影艺术；但他绝对不会去碰歌剧。当他终于做好准备，便在一张怪怪的桑德拉·博因顿(Sandra Boynton)[插图]设计的卡片上写下邀请，放在她的桌面上，还留下一朵水仙花。
……
皮特也希望这样。毕竟，皮特是那种会因为沃尔特·佩顿(Walter Payton)在第20届超级碗没有触地得分，而在酒吧裸奔的人。他怎么会认为自己和诺拉这样精致的人是同路人呢？他确信她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她知道他和高中时代那些运动健儿没什么区别，这就是为什么他说话时她目光呆滞吧。
他们抿了一口无味的气泡矿泉水；吃了三根芦笋、一条硬币大小的比目鱼，就当作一顿饭了；假装对波兰斯基(Polanski)[插图]的电影感兴趣。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在电影《苔丝》的大部分时间里睡着了。
……
在这个故事片段中，我尽量把全知视角最好地展现出来。
因为叙述者可以进入皮特和诺拉的思想，视角的来回切换让读者了解到人物无法了解的信息。这个场景的乐趣在于，两个人物的视角都不准确，而读者的视角是准确的。
除了全知视角外，其他任何视角都不可能让叙述者说最后一句话：“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在电影《苔丝》的大部分时间里睡着了。”
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叙述比第一人称叙述有更多的选择，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后来坦白的场景。事实上，故事如果是建立在人物对对方真实本性的误解之上，就必须有揭开真相的场景。
3.变换视角人物
在使用有限视角叙述时也可以切换视角人物。但不能像全知视角叙述那样在场景或段落中间切换，而要以场景为单位，有明确的过渡性间隔。最明显、最好使的一种过渡性间隔就是章节间隔。
另一个清晰的过渡手段是“行间距”，即在切换视角时空一行。
视角人物的切换对于读者来说是最困难的转变（穿越900年时间和星际旅行可能会更难，但时间和地点的变化通常只是几天和几英里）。如果读者已经见过新的视角人物，他们会更容易适应视角变化。如果视角人物在故事里很重要，那么这个转变会更加容易。
通过切换视角人物，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叙述可以获得与全知视角叙述大致相同的叙事效果。
与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叙述相比，全知视角叙述用更少的时间讲述更多的故事，展现更多的角色。这是全知视角叙述的最大优势。
4.有限视角叙述者的优势
全知视角叙述者进出不同人物的内心世界，这会让读者无法全情投入到任何一个人物身上。
全知叙述者总是在场，拉着我们的手，把我们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我们透过叙述者的目光，而不是故事中人物的目光，来看待每件事、每个人。我们一直站在外面，向里窥探。
应该把第三人称有限视角看成是全知视角和第一人称视角优点的结合体。与全知视角叙述者相比，有限视角叙述者更接近视角人物，给读者身临其境的感觉，像第一人称叙述让读者近距离了解故事世界一样。同时，用第三人称有限视角，视角人物不是在讲述故事，他不断提醒读者，他是在向读者展示自己，他从故事未来的某个时刻回顾过去的事件。
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是直接的。
但是在第一人称版本中，有一个无意识的前提，即为什么作为叙述者的皮特要如此详细地讲述这个事件。作为叙述者的皮特如今不会再像故事中的皮特那样摇摆不定、焦虑不安，但由于某种原因，作为叙述者的皮特还是选择要讲述这个故事。
5.做出决定
优秀的作家都使用过这些不同的视角来讲述精彩的故事。但是你的选择还是很重要的。
请记住以下这些考虑因素：
(1)跟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叙述比起来，第一人称视角和全知视角在本质上是演示性的。这意味着，读者会更容易注意到叙述者的存在。如果你的目标是让读者对主要人物在情感上更投入，并且不对故事产生怀疑，那么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是最佳选择。
(2)如果你写的是幽默故事，第一人称视角或全知视角可以制造更多的喜剧距离。这些侵入的叙述者可以用引人注目的机智来写作和发表讽刺性的评论，而不会让读者感到不适和惊讶。
(3)如果你想写的东西跨越很长的时空距离、涉及数目庞大的人物，但又不想写几百页或几千页的大部头，那么全知视角可能是最佳选择。
(4)如果你想写出如同目击证人般真实的效果，可以选择第一人称视角，因为它让人感觉更像事实陈述而不是虚构想象。
(5)如果你不确信自己的写作能力，但对故事充满信心，那么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就会带来一种干净而不显眼的写作风格：这是一个简单直接的故事。
如今发表的绝大多数小说都使用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来叙述，这并非偶然。大多数读者都是为了故事而阅读。他们想要沉浸在人物的生活中，为此，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是最好的选择。
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是目前比较常见和“自然”的叙事策略选择。即便如此，如果你的故事需要使用全知视角或第一人称视角，请毫不犹豫地使用适合故事的叙述策略。
6.进入的程度
一旦你决定以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写作，你还要做出一个选择：要在多大程度上进入视角人物的内心世界。
全知视角。摄像机正在俯视场景：它可以看到一切。读者不在现场，读者总是从远处观看。第一人称视角。现在读者只能看到一个人物（即故事叙述者）的内心世界，读者只能看到叙述者看到的内容，经历叙述者的经历。但读者仍然是在远处观看，因为它是从目前叙述者的角度叙述过去的事件。
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像第一人称视角，因为读者只能看到视角人物所处的场景，只能看到视角人物的想法；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叙述也像全知视角，因为读者现在看到故事正在展开，而不是回忆。读者在时空上离行动都不是很远。浅层进入内心世界。读者可以看到视角人物头脑里的想法，但读者只能观察到视角人物在场的情景，并没有真正体验到场景，没有以视角人物的眼光去看待发生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