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城市（37）
（三十七）
过了正月十五，阿香家里来了封信。信邮到介绍她来这里打工的那个亲戚家里，她命好，嫁的男人是本地人，挺能干，开了一家五金店，她做起了老板娘。信是阿香的弟弟阿辉写的，说家里还好，妈妈身体还是老样子，就是春天了，有点咳嗽，不过不碍事，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去，他们都很想我她。
信里还说家里不缺什么，就是过年太冷清。阿香看到这里，泪水刷地一下就淌了下来。能让她控制不住眼泪的，也许只有家这个地方了。已经两年没有回去，那里，有她的牵挂。可是，她却又害怕踏上那片土地。
信的最后，阿辉说今年就要高考了，想考到北方城市，可是又担心妈妈，希望阿香回去，不要再在外面漂着了。最后这句话阿香知道是妈妈让加上去的，她从一开始就反对阿香出来打工，每次写信都让她回去。她说：“女娃子，快快找个好人家过日子，年龄大了当心嫁不出去。”
薄薄的一页信纸，阿香看了好几遍。她想，不知道妈妈摩挲了几遍信纸才珍重的放进信封。
阿香的那个亲戚是个好人，泼辣热情，而且不喜欢说三道四，这些年，也就是她从没有嫌弃过阿香，对她一如既往得好，也从不对老家人说什么闲话，真得感谢她，让阿香在家乡人面前，在妈妈面前还是那个淳朴的农村丫头。
该怎么回信呢？
有时候，阿香真想对妈妈说说心里话，甚至把她在外面的艰难都讲出来，告诉她自己和一个混混谈朋友；告诉她为了给陈亮还债，她除了摆摊，晚上还到酒吧打工；告诉她自己在酒吧遇到了台商程正威并且被他包养了；告诉她自己已经把程正威预付的三万元钱都替陈亮还了债......可是她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这样一个人承受，不管遇到什么，阿香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
宽敞的房子让人喘不过气来，阿香决定出去走走。
平时除了上超市买生活用品，她基本上不怎么出去，她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个世界隔绝了。
虽然以前天天在早市摆摊，也习惯了拥挤的人群，可是她却很少逛街。换个位置，突然发现原来逛街是这样休闲惬意的事情。在人群中穿梭，随便进入一家店面，也不买什么，就是挑挑拣拣，然后继续逛。
不知不觉大半天过去了，阿香什么也没有买，竟然丝毫未感觉到累。最主要的是，心情也慢慢好了许多。看来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呆的太久了，一个人要是总不接触外界，真会憋出病来的。
阿香坐在中心广场的排椅上，三月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她望着不远处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地玩，咯咯咯咯大声笑闹着，不禁也微笑起来。
“阿姨，阿姨，你在等男朋友吗？”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举着一只兔子造型的气球跑过来天真地问。
年轻的妈妈笑着拍打了她后背一下，对阿香点头笑了笑就领着孩子走了。
哦，我在等男朋友吗？我何尝不是在等他呢？等他陪我来这个广场散步，也生一个可爱的宝宝，在广场上跑来跑去......阿香心想。
可是，他竟然说：“你走吧，不要来看我！”
阿香哭了，质问他为什么？
他什么都不说，望着旁边，就像阿香根本不存在。
阿香疯了一般大声哭喊，她要问清楚，陈亮究竟为什么突然不想见她。
探视时间到了，他就说了那一句话。阿香冒着风雪赶在年前来看他，得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这让她怎么能够甘心？
“你不要走，究竟为什么？你说话啊！”阿香扑倒在椅子上，隔着栏杆使劲伸出手去。
“婊子！”他在马上就要消失在房间门口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低声骂道。
声音虽然很低，但是阿香听得清清楚楚。
......
阿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不知道是怎么走进冷清的别墅的。那里不是她的家，她从来也没有认为那是自己的家，但是她无处可去，只有一个人躺在床上，一个人回味他绝情的恶语。
我是个婊子？
小女孩的一句话再次撕开阿香的伤口，她想，其实，我一直是在自欺欺人，我深爱的人骂我是婊子，不愿再见到我，我又怎能平静面对？
最近的眼泪突然多了起来，阿香知道是为什么，可是她不甘心，难道陈亮知道自己被包养的事情了？他又怎么会知道呢？这是阿香最担心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又有什么能让他如此恶毒地咒骂呢？
陈亮啊陈亮，即使你知道我做了别人的二奶，可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你需要赔偿人家十万元费用，可是你的父母推得干干净净，就差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了。这些钱是一定要赔的，你出来拿什么赔？还继续你的混混生涯吗？我不想那样啊！
你知道我这两年有多艰难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想着想着，阿香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
她站起来，慢慢往回走。还是回到那个漆黑的地方去吧，虽然那里不属于自己，可是毕竟有睡觉的地方，还有小狗的叫声，也算有点动静，不至于太过孤单。
程正威就要回来了吧？大概就这一两天。难道还要强颜欢笑去面对他？阿香突然特别纠结。
前面，熟悉的装饰，熟悉的音乐，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是阿香啊！你可是好久不来了。”随着响亮的声音，一个块头很大，浓妆艳抹的女人冲她跑过来。
“芬姐。”阿香勉强笑着和她打招呼。她就是阿香以前工作过的酒吧老板娘，人们都叫她芬姐。
“进来坐会儿吧，现在人不多。”
阿香的腿似乎不再受大脑控制，不由自主走进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