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子(节选)
一个周末的晚上,排练完比赛的舞蹈后,被舞友叫去同事家喝茶聊天。
我们到了的时候,女主人早就备好了茶和点心,点心里就有一袋瓜子。
我们几个都不擅长吃瓜子,所以当女主人热情地把瓜子分到每个人桌面时,都说:好了,别倒这么多,会浪费的。
老大两姐妹是四川人,说到了广东才知道有瓜子这东西,她们老家只吃南瓜子和葵瓜子。
姐姐说:“经常掌握不了力度,容易剥碎,难得吃到瓜子肉,所以很少吃。”
妹妹是我们中间出了名的开心果,有她在的地方就有笑声在。用赵本山小品里的话就是:“浑身长满了艺术细胞”。她擅长模仿,只要肯模仿,别人说话、走路、跳舞,甚至喝醉酒的样子,她学什么像什么,常把人笑得东倒西歪。
此时,她又发挥着她的艺术天份,把吃瓜子的难堪演绎得活灵活现。
一时又笑成一片,笑过后,我说:“珊铭讲的,跟我看过的一篇文章里描写得很像,等有空我把文章找出来给你们看。”
所以,今天想起来,专门把文章找出来,用语音朗读出来,再转成文字,分享到我们几个人的小群。
并发了一句话:“美女们,看看你们吃瓜子有木有这样子?”
老大第一个回应说:“反正我有这个样子。”
一会儿,英姐发了一段话:“笑死我了,写得太形象了,我一边看一边笑,特别是看到日本人那里笑到我眼泪都出来了,因为我就有这种现象,里面所写的现象我都有,不要说是博士水平,我连小学水平都不知道有没有。我收藏了,转发给我的朋友、同学看,让大家也开心的笑一笑。[憨笑][憨笑][憨笑][憨笑]谢谢美女的分享。”
老大的妹妹最后说:“写得好深动有趣![强][强]我需要继续修炼争取尽快达到小学水平[偷笑][偷笑]”
我要学习的是作者如何把这么细小的情节写得如此生动有趣,惟妙惟肖。用词遣句,丰富的想象力都值得学习。
下面是节选丰子恺的《吃瓜子》。
前听人说:中国人人人具有三种博士的资格:拿筷子博士、吹煤头纸博士、吃瓜子博士。
拿筷子,吹煤头纸,吃瓜子,的确是中国人独得的技术。其纯熟深造,想起来可以使人吃惊。
但我以为这三种技术中最先进最发达的,要算吃瓜子。
我对于此道,一向非常短拙,说出来有伤于中国人的体面,但对自家人不妨谈谈。
我从来不曾主动地寻求或买瓜子来吃。但到人家作客,受人劝诱时;或者在酒席上、杭州的茶楼上,看见桌上现成放着瓜子盆时,也便拿起来咬。
我必须注意选择,选那较大、较厚、而形状平整的瓜子,放进口里,用臼齿“格”地一咬;再吐出来,用手指去剥。幸而咬得恰好,两瓣瓜子壳各向两旁扩张而破裂,瓜仁没有咬碎,剥起来就较为省力。
若用力不得其法,两瓣瓜子壳和瓜仁叠在一起而折断了,吐出来的时候我就担忧。
那瓜子已纵断为两半,两半瓣的瓜仁紧紧地装塞在两半瓣的瓜子壳中,好像日本版的洋装书,套在很紧的厚纸函中,不容易取它出来。
这种洋装书的取出法,现在都从日本人那里学得,不要把指头塞进厚纸函中去挖,只要使函口向下,两手扶着函,上下振动数次,洋装书自会脱壳而出。
然而半瓣瓜子的形状太小了,不能应用这个方法,我只得用指爪细细的剥取。
有时因为练钢琴,两手的指爪都剪平,和尚头一般的手指对它简直毫无办法。我只得乘人不见把它抛弃了。
在痛感困难的时候,我本拟不再吃瓜子了。但抛弃了之后,觉得口中有一种非甜非咸的香味,会引逗我再吃。我便不由地伸起手来另选一粒,再送交臼齿去咬。
不幸瓜子太燥,我的用力又太猛,“格”地一响,玉石不分,咬成了无数的碎块,事体就更糟了。
我只得把粘着唾液的碎块尽行吐出在手心里,用心挑选,剔去壳的碎块,然后用舌尖甜食瓜仁的碎块。
然而这挑选颇不容易,因为壳的碎块的一面也是白色的,与瓜仁无异,我误以为全是瓜仁而舔进口中去嚼,其味虽非嚼蜡,却等于嚼砂。
壳的碎片紧紧的嵌进牙缝里,找不到牙签就无法取出。碰到这种钉子的时候,我就下个决心,从此戒绝瓜子。
戒绝之法,大抵是喝一口茶来漱一漱口,点起一支香烟,或者把瓜子盆推开些,把身体换个方向坐了,以示不再对它发生关系。
然而过了几分钟,与别人谈了几句话,不知不觉之间,会跟了别人而伸手向盆中摸瓜子来咬。等到自己察觉破戒的时候,往往是已经咬过了好几粒了。
这样吃了非戒不可,戒了非吃不可;吃而复戒,戒而复吃,我为它受尽苦痛。这使我现在想起了吃瓜子觉得害怕。
但我看别人精通此技的很多。我以为中国人的三种博士才能中,咬瓜子的才能最可叹佩。
常见闲散的少爷们,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一只手握着一把瓜子,且吸且咬,且咬且吃,且吃且谈,且谈且笑。从容自由,真是“交关写意!”
他们不须拣选瓜子,也不须用手去剥。一粒瓜子塞进口里,只消“格”地一咬,“呸”地一吐,早已把所有的壳吐出,而在那里嚼食瓜子的肉了。
那嘴巴真像一具精巧灵敏的机器,不绝地塞进瓜子去,不绝地“格”,“呸”,……全不费力,可以永无罢休。
女人们、小姐们的咬瓜子,态度尤加来得美妙:她们用兰花似的手指摘住瓜子的圆端,把瓜子垂直地塞在门牙中间,而用门牙去咬它的尖端。
“的,的”两响,两瓣壳的尖头便向左右绽裂。然后那手敏捷的转个方向,同时头也帮着微微的一侧,使瓜子水平放在门牙口,用上下两门牙把两瓣壳可分别拨开,咬住了瓜子的肉的尖端而抽它出来吃。
这吃法,不但“的,的”的声音清脆可听,那手和头的转侧的姿势窈窕得很,有些儿妩媚动人。连丢弃的瓜子壳也模样姣好,有如朵朵兰花。
我的技术在国内不如小孩子们甚远,只能在外国人面前占胜。
记得从前我在赴横滨的轮船中,与一个日本人同舱。偶检行箧,发现亲友所赠的一罐瓜子。旅途寂寥,我就打开来和日本人共吃。
这是他平生没有吃过的东西,他觉得非常珍奇。在这个时候,我便老实不客气地装出内行的模样,把吃法教导他,并且示范地吃给他看。
托祖国的福,这示范没有失败。但看那日本人的练习,真是可怜得很!
他如法将瓜子塞进口中,“格”地一咬,然后咬时不得其法,将唾液把瓜子的外壳全部浸湿,拿在手里剥的时候,滑来滑去,无从下手,终于滑落在地上,无处寻找了,他空咽一口唾液,再选一粒来咬。
这回他剥的时候非常小心,把咬碎了的瓜子陈列在舱中食桌上,俯伏了头,细细的剥,好像修理钟表的样子。
约莫一二分钟之后,好容易剥的了些瓜仁的碎片,郑重地塞进口里去吃。
我问他滋味如何,他点点头连称umai,umai!(好吃,好吃!)我不禁笑了出来,我看他那阔大的嘴里放进一些瓜仁的碎屑,犹如沧海中投以一粟,亏他辨出umai的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