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食脑
村东老李家的二娃被人吃了脑浆,我亲眼看见的。
那天办公室老师阅卷,我分明看见,教自然科学的古老师,在二娃卷子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叉,血淋淋,臭烘烘的。
我有点好奇,凑过去仔细的瞅。
一道问答题:雪化了是什么?二娃写了俩字:春天。
古老师注意到我的眼神,放下手里那支血肉模糊的笔,回头冲我一笑。我看见他嘴里淌着乌黑乌黑的水,满口白牙被染的黑黢黢,脏兮兮的。
“古老师,二娃这题没写错吧?”
“小新啊,你刚来还不懂。要是不这么改,二娃下次还得写错,白白丢分。”他嘴里的黑水淌的更急了,发出沉闷的臭气,像是刚吃过耗子的猫嘴,又骚又腥。几滴黑水溅到我脸上,跟火碱水似的,火辣辣,烫乎乎的,眨眼就把我崭新的面皮烫出几个疮口,汩汩的流着浓浆。
“可二娃写的答案,确实没错。”
古老师没再理我,拿出所谓的标准答案,用笔指给我看。
答案上只有一个字:水。
我真想骂他睁眼瞎,忽的发现,他真的是个瞎子。他的眼窝里没有瞳仁,只有米白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偶尔能转出来一缕血丝,证明眼窝里转动着的,不是假眼,是真真正正的眼白。
我心里犯怵,头上好像悬了一坨冰块,融化的冰水一点点捅破后脑勺,越过黏糊糊的脑浆,穿过喉咙,在胸膛慢慢散开。那些冰水一定冲进了腿骨,我踉踉跄跄,双腿发僵,像是掉进佛陀口中的十寒地狱。寒意从身子内部冲出,毛孔结了冰,细小的冰碴堵住我的鼻孔和嘴。我憋的够呛,摔到在地。
我大抵是摔晕了头,睁开眼时,已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教室暗的出奇,黑压压透不过气,墙上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匾额,字体看起来歪歪斜斜,像是有黑色的蛆虫趴在上面。古老师在讲台上龇牙咧嘴的讲,黑乎乎的吐沫星子充斥着整间屋子。最前排几个脏兮兮的小妮子我认得,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们忽的看向我,耳朵里流出黑油油的水,眼睛露出一大片眼白和米粒大的黑眼珠,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我。老李家的二娃坐在我身前,带着春天般的轻灵和安逸,像化冻的河水,像温暖的东风,这让我憋闷的心得到不少欢愉。
古老师把批改完的试卷发了下来,径直走向二娃。
“二娃,雪化了是水,不是春天,记住了没?”
“嗯,记住了。”
我被吓了一大跳。
二娃的后脑勺豁开了口子,脑浆从里面流出来,往上流,流到古老师的嘴里,白花花的脑浆被乌黑的水染成黢黑,竟往下回流了去,又进了二娃的脑袋。
我在后面看的真切,分明是古老师把二娃的脑浆吃了。二娃脑袋里白花花亮晶晶的东西不见了,我知道那是脑浆,一定被古老师吃进了肚子。
我的心忽又变得沉闷,二娃没了刚才的轻灵和安逸,他的耳朵不知何时也流出了黑水,眼白越来越大,瞳仁越来越小,变得和“别人家”的小妮子越来越像。他变的像隆冬里的生铁,冰冷、生硬。我禁不住打了哆嗦,终于明白,那几个小妮子,早就被古老师吃了脑浆。
这居然是一个食脑的老师!
教室里的孩子居然都被他一个人吃净了脑浆!
古老师的眼白瞟向我,他抹抹嘴角流下的黑水,用蘸满黑水的手拍我肩膀。
“小新啊,听我讲的怎么样?”
我只感觉被他拍过的肩膀松动了一下,一定是被他手里的黑水渗进去,生生腐掉了骨头。
“嗯,古老师讲的挺好,受教了。”
我随便敷衍过去,生怕他盯上我亮晶晶的脑浆。转念一想,他一定已经盯上了,刚刚还用手去擦嘴里的黑水,分明是掩饰不住对脑浆的渴望,在用力擦着口水。
我害怕极了,他才把二娃的脑浆吞了去,竟饿的如此快。
或许不是饿,只是像旧社会的大烟一样,沉沦于其中的美味,不能自拔。
“你刚来不久,下午放学了,咱们一起吃个饭。”
他乌黑的口水流的更长了,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大概他也觉得口水流的太长,暴露了贪吃脑浆的念头,索性从包里掏出几张教案纸,在嘴上狠狠的擦。擦完嘴接着擦手,把满是黑水的纸随手丢到屋角的垃圾桶。我顺着抛纸的方向望去,看到桶里有一幅陶行知先生的画像,很快,也被染了黑。
“怎么,不愿意去?”
他分明是着急了,恨不得现在就砸开我的后脑勺。
“去去去,一定去。”
我害怕到了极点,慌不择言。
他满脸狞笑的走开,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怯懦,认定我不敢拒绝。他乌黑的口水流的更长了,拖在地上,弯弯曲曲的像条黑蛇。
晚饭是在古老师家里吃的,他准备了火锅,调汤的时候,口水流进了锅,翻滚着黑色。
一同前来的还有另外两位老师,一胖一瘦,都是山羊胡子,拖着乌黑的口水,翻着瘆人的眼白,都姓古。
古老师端出雪白透亮的脑花,说是村北姓古的屠夫杀完猪送的,为了感谢古老师对孩子的教导。
胖古老师挽起袖子,筷子都不拿,抓起一把丢进了锅,估摸时候差不多了,大漏勺捞进碗,狗抢食似的吞。瘦古老师用筷子慢悠悠夹起一条,挨着锅沿儿,不紧不慢的烫,烫好了把一头儿塞进嘴里,“呲溜呲溜”的往嘴里吸。
那分明是人脑,他们是一伙儿的,专吃孩子们的脑浆。学校吃的不够,回家还要吃。
我恨不得马上离开。
“小新,你咋不吃,快吃点,每天批改作业,聚一起的时候不多。”
他们的狐狸尾巴终究是露出来了,不仅自己吃,还要拉上我一起!估计等我吃上一口,他们就会找借口,把我的脑浆也夺了去。不然,他们怎么都姓古,都有乌黑的口水在嘴里淌。
我捂紧肚子,借故逃回了家。
第二天操场师生大会,我终于发现,校长也姓古,也拖着乌黑的口水。他在红旗下面目狰狞的讲话,嘴里喷出的口水,把操场稀稀疏疏的嫩草染了黑。
学生们顶着混浊的脑浆,在古老师们的带领下,拍着巴掌齐声喊好。
古校长走下看台,贪婪和庸昧挤满他的脸。他径直朝我走来,乌黑的口水喷进我的耳朵。所有的古老师们也都走了过来,你一口我一口的把黑水灌进我的耳朵,他们终究耐不住,要夺了我的脑浆。
我只觉得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被慢慢抽走,又有什么浑浑噩噩的东西被灌了进来。
趁着所剩无几的清醒,我用笔在手臂上写下一行字。
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