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锁忆
已去世多年的祖母就这样随着中元节,沿着文字,从岁月深处又一次向我走来,在我的脑海里,她是那样的鲜活,仿佛要呼之欲出……
八十年代初,独生子女政策登上历史舞台,大概是父母想圆了儿女双全的梦,我出生后没多久就被藏在了姥姥家,偶尔回家也是在傍晚时分。祖母每次都神神秘秘地,从她床头柜子里拿出珍藏的好东西,其实就是些饼干、糖块,果子之类的东西,一边看着我吃,一边抹泪:“俺可怜的妮,一天奶水都没吃……”有一次,我隔了好久没回来,悬挂在梁上的油条都变成“绿条”了,上面长了长长的毛,为此祖母心疼了好多天,因为我小时候就是靠着油条,饼干泡稀饭养大的。
后来,弟弟出生了,大伯家三个哥哥,两家只有我一个女儿,物以稀为贵,祖母更疼爱我了。弟弟稍长大一些,我便结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回到了自己的家,从此开始了与祖母相依为伴的日子。
每天我跟着祖母一起下地,她干农活,我就在田埂上自由地玩耍,摘野花、逮昆虫、捉蜻蜓……时不时能听到祖母的叫声:“芹妮,别跑远了,别摔着了,让奶奶看到你奥……”一个夏天的傍晚,我们干完活回家,天突然下起了暴雨️,我们无处可藏,祖母背着我快速跑到麦场,使劲在麦垛上掏了一个窝,把我藏了进去,自己坐在外面挡着雨,后来祖母落下了头疼的毛病,我总疑心是那次的雨淋得,也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因为母亲要照顾弟弟,他只比我小一岁,所以我一直和祖母住在一起。冬天晚上她都是自己先上床暖被窝,把我揽在怀里给我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就在前几天的七夕节,我还在想着她那葡萄架下牛郎织女的故事呢。那个时候,没有闹钟,没有手机,每天早上上学都是祖母喊着:“芹妮,该起床了,上学去了,将来俺可是女状元奥……”就这样祖母坚持了九年。夏天的晚上太热,又有蚊子,祖母就坐在我身边给我摇扇子,还给我弄来一盆凉水,让我把脚放在水盆里,又搓些番茄叶抹在我腿上,蚊子也许是怕了这些,只能在远处哼哼转悠。
1998年,我在县城读高三,元旦假期结束,我告诉她要去上学了,她抓住我的手,紧紧握了好久,嘴里念叨:“俺芹妮要考大学了,不知道奶奶还能熬的到不……”现在想想,她当时或许已有了临终的预感,这是在跟我作最后的诀别,只是那时我还小,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照样去上学了。等到我被邻居带回家时,她老人家早已踏上了去天堂的路……任凭我撕心裂肺地呼喊,她也没再看我一眼。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喊我“芹妮”了,多年以后每次回家,“俺芹妮回来了”这普通而熟悉的声音还时常回荡在我耳边……
祖母像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17岁就来到这个家,生了五个孩子,却不幸夭折了两个。从此儿女、孙子孙女就成了她一生忙碌的事业……她的遗容是那样的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两颊似乎还带着一点红晕。84岁的祖母走完了她那艰难困苦的人生路,没有任何征兆地,就那样突然走了,带走了她一生的劳苦,一生的奔波,一生的艰辛,也带走了我们的思念!
祖母为人善良,心灵手巧,擅长裁剪,尤其是小孩子的棉袄棉裤,在我们村里,小孩子几乎都穿过她裁的棉衣,在她的枕头底下存着好多鞋样,剪花花样。她非常爱干净,爱整洁,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后脑上永远盘着一个漂亮的圆形发髻;衣服穿得板板正正,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随年吃饭,随年穿衣,直到她临终前,床上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枕巾床单干干净净。祖母的厨艺非常好,普通的黄瓜、茄子、白菜都能在她手里变得有滋有味,我经常吃撑,所以从小就白白胖胖的。祖母有时候也会教我几招,炸糖糕、稣丸子、炕油饼……现在自己掌勺,只能尽量根据回忆去模仿了!
祖母离开我们整整二十年了,她把我带大,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我的回报少之又少,甚至几乎没有,空留下无尽的思念……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愿天堂里的祖母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