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圈散文奇思妙想

老房子说:记得来看我

2017-04-20  本文已影响100人  d8edc565b003

在冗长的梦里,我被困在狭小黑暗的老房子里,无论如何都到不了红砖白瓷的新房。这个梦断断续续、反反复复,每隔一段时间,我便总在梦里无助地醒来。其实,从老房子搬出来已经十年了,我早已离开那里。某一天,我终于恍然大悟:老房子是在埋怨我没有去看它吧!

2006年的夏天,虽然酷热难耐,但我家始终充盈着欢乐的气息。我考上了市里的高中,家中的新房也在热火朝天地施工当中。在村儿里,盖房是件大事。虽然爸爸、哥哥天天汗流浃背,心里却既充实、又满足。

9月,我去读高中,每周回一次。几周后的某一天,我骑着明黄色的自行车,来到新房,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上周还是光秃秃的新房被装饰得亮堂又舒心。素色的瓷砖整齐地铺满整个房间。前排一个大客厅、一个小客厅、一个主卧,后排四间相通的小房间。前排各间之间用朱红色的木门相连,大客厅里摆着真皮沙发和硕大的彩色电视机。爸爸和妈妈为了给我一个惊喜,没有提前跟我说。

可能在现在的孩子们看来,这根本不值得兴奋和激动。但对一个从小在硬实的土炕上成长起来,只能看只有三四个台的黑白电视机的孩子看来,这是大大的惊喜、大大的礼物。于是,当晚,我便没有再回到老房子,一个人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彩色的、丰富的电视节目,甜甜地睡着了。

谁又能想到,从那一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老房子。细细想来,已经十年了,居然十年了……

为了化解梦里的无助,为了回应老房子的呼唤,在十年后的大年初一,踩着吱呀作响的雪花,我跟着爸爸妈妈,带着我嫂子和小侄子,从新房来到旧房。

其实,从新房到旧房步行也就三分钟。这三分钟的距离,我却走了十年……

旧房子很古老,古老到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建的。

两扇木门、一条铁链便是老房子的入口。每扇木门都有一米多宽。不知是什么人,在哪儿找到这么粗壮的树,又是怎样运到这个小小的村庄。一条粗似玉米杆的铁链连在两扇木门上,配以斑驳的锁。木门与地面之间有一些空隙,或许,这之前是一个门槛,只是岁月变迁,门槛早就了无踪影了吧。

步入大门,是一块避暑空地。泥与稻草糊成的墙,瓦片装饰的顶,偶有蝙蝠飞来。每当盛夏来临,在这里铺上垫子,抱着半拉西瓜啃啊啃,嗖嗖的凉风吹来,吹走了夏天,也吹走了岁月。

穿过避暑空地,左手边宽大的场地上有一口地窖。同住老院子的大伯总会将胡萝卜、红薯等粮食放到阴凉的地窖里。右手边该是储藏间,用木门锁着,里面有苹果树,还有一条大狼狗。听说,这条狗身上布满了跳蚤。因此,每次从外面回来,我总憋足了气从大门飞奔到里院。

往前走一点,是五级青石台阶,中间磨得发亮。踏上台阶,是一扇稍窄的铁门。穿过铁门,左边的空地长满了荒草。右边是一件坍圮的房,门上有匾,字迹却已模糊。门口有南瓜粗的枣树。枣花开的时候,我便渴望着枣子。枣子熟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揣两裤兜,再用手托着满满一衣兜,吃个没完没了。

穿过这座院子,又是五级青石台阶。踏上台阶,又是两扇木门。穿过木门,便来到了里院。院子正中,垒着半米高的鸡窝。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只母鸡,每每总是在别家窝里下蛋,然后优哉游哉地回来吃饭。纵然如此,我还总去田里捉蚂蚱,用麦秆穿起来给它吃。与鸡窝连着的是一块带土的空地。我曾在学校带来喇叭花的种子,种在这里,开满了整个童年。上房的主人用硕大的花盆养着夹竹桃。夹竹桃的味道就是童年的味道。

里院用半米宽的方形青砖铺成。上房和东厢房雕龙画栋。记得小时候,总有收古董的人在院子里细细端详,似乎想把这里的镂空雕拆下来抱走。有意思的是,里院房顶四面相连。沿着台阶爬上去,可以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环顾这个小巧的村庄,可以从慵懒的午后躺到漫天星辰,可以和小伙伴们四面跑跳疯玩。为了排水,房顶的一面有石头雕成的龙口。雨天,四面房顶的雨水汇集到这里,从龙嘴里吐到地上。地上是一块棕红色石头。我总能在夏天听到雨水摔在地上的噼啪,总觉得这才是夏天的声音。当然,也很小就领略了“水滴石穿”的含义。偶尔,我们会蹲在老太太家的房檐下吃饭,偶尔,这个时候,会有蛇从房顶吧唧一声摔下来……

里院上房住着六口人,年迈的老夫妻还有他们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东厢房住着一位老太太。西厢房就是我们家,没有房檐,三间相连的拱形房,冬冷夏热,四季都不透光。然而就是在这里,我出生、长大,一直到高中。炎热的夏夜,爸妈会在院子里铺上席子,我们躺在这里,望着四方的天空,望着漫天的星斗,说故事,当然也拍蚊子。

小时候,也会因为自己生活在逼仄的小房子里而自卑,会羡慕别人家暖暖的阳光和彩色电视机。但是还好,上天给了我一个美丽而又独特的大院子。

之后,上房的老夫妻相继去世,东厢房的老太太搬走与儿子同住。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奶奶病危,爸爸把奶奶接到这里,送她离世,丧事也在这里办。之后,妈妈把他年迈的舅舅接到家里,待我初中的时候,也去世了。

可能在这个古老的院子里,有太多人离开,也有太多死亡,让我对它产生了恐惧。我不敢一个人呆在幽深的院子里,不敢一个人打开阴冷的房门。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想离开这里吧。因此,从那个晚上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过老房子一眼。

十年,时光流走了十年,我忙着上高中、考大学、读硕士,离家越来越远,离老房子也越来越远。终于在十年后的一天,老房子等到了我。

房子在我的视野里变小了,也沧桑了。那扇木门被朱红色的铁门取代。整齐的三进院落被主人拿推土机从门口一下推到里院,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斜坡。枣树早也被砍断,里院的房门口长满了荒草。上房的大伯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忽然去世,他儿子逼着他母亲要钱、卖古董,时而还会打她。羸弱的妇女满眼泪痕,无可奈何离开这里,只剩他儿子在大门口盖的新房里一个人混日子。妇女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也会回来看望他的儿子。虽然,青砖还是青砖,院子还是院子,一切,却都不一样了。

我带着嫂子和小侄子来到房顶,想给他们看我和哥哥的秘密花园。然而,四面房顶的通道已经被荒草独挡,无法组成一个完整的圆。

老房子于我,承载着欢喜,承载着童年,承载着美好,当然,也承载着恐惧,承载着生活。或许,我并不是在看望老房子,而是在回味生活。与其说是老房子在呼唤我,不如说是生活在呼唤我吧。

我环顾着四周,环顾着老房子,心里默默地说:老房子,我来看你了,对不起,让你等了十年……

从那以后,梦里再也没有老房子,生活却依旧夹杂着欢喜和苦难,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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