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 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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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末日】& 不一样之【喧嚣】
声明:豆包绘图,久客叔精修提字 ୧⍢⃝୨
我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可偏偏落脚在喧嚣的东二巷。这是一条临近大学的巷子,各种生意的店铺集中在此,不说那些吵吵嚷嚷,单就是各家小餐馆的抽油烟机,整日震动得让人血压升高。
【1】
我很久没有休息了,忙着赚钱。黄昏的时候姐过来约我出去走走,她说再窝在店里不出去吹吹风,我就要发霉了。
那就跟她走走吧,不然又会引出她好多挖苦我的话来。出门前我对前台小杜交代了一番:“隔壁快嘴儿过来闲聊不要理他,往外轰;对面曹氏来借米饭,不借;后巷老哈的闺女再来揪花,轰走;牛老油再放大喇叭招揽顾客,放摇滚乐压住他;丝丝滑问我去哪了?说不知道……”
姐把眼睛睁得老大,像要重新认识我,把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我龇牙一笑,鬼魅地冲她做了个鬼脸,让舌头悠荡着不收回来,颠着细碎的舞步走在她前头。
夕阳大概是喝醉了,把细碎的金粉撒得到处都是,朦胧了翠绿的叶,鲜艳的花,在人们或愁或喜的表情上覆盖了一层温柔。
沉默了几分钟,姐还是忍不住开口说我:“你怎么变得这么坏?还给人家起绰号,邻里间得好好相处,互相有个照应。”我翻了一下眼睛说:“我不坏,我这是瓜娃子的觉醒与反抗。”
“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被叫成瓜娃子啦?三岁被称作是小人儿精,如今成了瓜娃子,这反差也太大了!哈哈哈……”
我这个姐呀,读完书接着教书,从未走出过校门,哪知道外面的事情有多复杂?学校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接着是姐夫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根本就不知道啥叫人心难测!在她眼里,笑与哭都很纯粹,没有杂质。
我是个好人,一个没有坏心眼儿的好人。后来我就不那么好了,经常以坏制坏!不然呢?继续对坏人施以善意,那就是姑息养奸,真成了傻透的瓜娃子!哈哈哈。
我不是一个正经的商人,开了一家小小的快餐店,不是为了赚大钱,就是给自己找个事做。我不爱读书,不爱被约束,也不爱接受别人的施舍,就开个小店养活我自己喽,主要还是喜欢饮食这一行,自创的吃喝让我很得意,有成就感。
刚来东二巷那会儿,没人拿我当回事,他们说我租的房子邪性,没人能站住脚,过不了三个月就得关门滚蛋。我不信邪,跟房东谈判把租金压得很低,租赁合同一签就是三年。
三年租期到了,我屹立不倒,有了铁杆儿回头客,等餐的人要排40多分钟,成了整条街上最热的店。房东要涨租金,我同意,但不能高过其他店的租金,合同一年一签。
推销原料的人来了;外卖平台的业务来了;印刷广告的设计来了;同行探店的人来了!低价肉馅要不要?刷单不?削差评不?参加低价销售活动吧……我这就像一锅开水,热闹得咕嘟咕嘟冒泡泡。
隔壁的快嘴儿就是那时候黏上我的,他要在我的店里搞一个吃播专场,吃遍我店里的餐品,得到的打赏分我一半。我让他滚,我说我店里的食物是给人充饥的,不是给你浪费的!他没脸,得空就来找我磨叽。
曹氏小娘子也是在我的店火了之后来找我借米饭的,一开门就过来借,毫不见外地自己动手,手劲很大,一碗大米饭被她按得像一块装在碗里的硬石头,估计回去能卖出一碗半的量。借走的是“石头”,还回的是“棉花团”,里面还有锅焦巴(饭嘎巴儿)
我特意去她的店借过一把豆芽,还她两大把,借了一次小碗米饭,还她一大碗,还送了两个桔子表示感谢她的“救急”。我是想教她该怎样为人处事,人家不学,还对别人说我是个瓜娃子!还说我家生意好,她来借米饭就是借运。这是一个曾经和她好成一团,后来闹掰了的闺蜜告诉我的。
老哈是我同乡,同省不同城。夫妻二人带着一对9岁的双胞胎姐妹,在东一巷经着一家小吃店,生意不温不火。这家大人从没来过我的店,倒是他们那两个宝贝动不动就来。
两个小东西奔花而来,门前摆着的几盆花儿天天被她们虐,一个站岗放哨,一个采花儿揪叶,配合默契。道理讲不通,我只好派我的小狗狗当护花使者。后来,我最畅销的几样菜品出现在老哈的店里,我这才恍然大悟!那两个采花小盗,还兼任着盗取情报。才9岁啊!相比之下,我的确有点儿瓜。
牛老油是卖牛骨小火锅的,招牌上亮出的“牛大骨火锅三块八”很惹人眼。大家都知道牛肉贵,牛大骨也不便宜,三块八这个价格太吸人了!再加上大喇叭在饭口时的高音播放,被骗来的人一波又一波。
我可没污他行骗,所谓的牛大骨火锅三块八,只是小火锅里装着的汤底,几片生姜和葱花在面上漂着,牛大骨在大铁锅里熬汤呢,点菜另外加钱,而且价格不菲,还有蘸料费,餐位费……咋样?是不是有被套路的感觉?为商不诚,必须给他捣乱!我的摇滚乐让人听不清他的三块八,嘿嘿。
最后再说说丝丝滑,她是个嗓门比高音喇叭还高几度的主,看似热情,实则盯梢。我店里都来哪些人,我的员工是什么情况,她比我还清楚!既是信息员又是播报员。对顾客称兄道弟叫大爷,亲得发腻!所卖的米粉却没什么内容。关键是她的热情到处释放,在我的店里跟我的顾客也能唠半天,最后总要说上一句:“你下次去俺店里尝尝俺的粉儿,便宜又好吃!”这不是上人家里抢生意吗?太烦人了!
这些事情我不跟我姐说,我不想污染她干净的灵魂。一个人,有一个纯净的环境,面对简单求知的学生,无需应对一些复杂的事情,无需提防谁,心中充满阳光,多好呀!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告诉我要这样做,那样做,她当我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我偷笑,我敢说,如果遇见荒野求生的事,我秒变她姐。
夕阳燃尽,灯火登场。此刻的学府路进入鼎沸时段,商贩们的售货车塞满了路两旁的空隙,学生们从校园里涌出来放松心情。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偶尔能见到流浪的猫狗觅食。
黄金地段一家很火的川菜馆换了主人,不卖川菜了,卖大盘鸡。一个维吾尔族大叔现场抻面,姿势优美,劲道十足!有很多人在围观。这是艺术,一碗面能满足胃与精神的需求。还有几家我熟悉的店铺也换了主人,生意不如原先的好。
绕了半个校园,我和姐走到校园的后门,她该回去了,她住在校区里的教师公寓。临别她还要叮嘱一番:“别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的小店,多出来看看,学学人家的好经验好方法,没坏处。”
看来她对我的认知还停留在我受了委屈就找她出头的阶段。我好好好地答应着,心里有着自己的想法。我就不爱学别人,照别人的样做?那多没意思,不好玩儿!学来学去学成一个样,一点新意都没有。
想起老哈仿制我的东西,他卖得并不好,按照先入为主的说法,他后推出的自然就成了次。我反复琢磨出来的东西才是正宗的,呵呵,想起这件事就想笑!如果他大大方方地向我请教,我会给他出十条八条的主意让他赚钱,毕竟养着两个娃呢,不容易。
一路东想西想回到店里,小杜忙成了飞人儿,小跑着接单端菜收拾桌子;厨子也是汗流浃背,把大马勺挠得咔咔响;刘姨一边忙活一边嚷嚷干到月底不干了,累死人了!我赶紧加入,心想着月末休息一天,出去吃顿好的犒劳劳大家。
【2】
刘姨真的不干了,她说她不缺钱,就是退休了闲不住找点事做,觉得自己还有价值,她不想太累。我很理解,月末的休息聚会吃大餐算是送别宴,我说了一大堆感谢她的话。
我不想再雇人,中意的不好找,找到了也不一定能干长,一来一走挺闪人的,我讨厌打破规律的变动。跟小杜和厨子商量了一下,给他俩每人每月增加1000块钱的工资,店内改用一次性餐具减轻工作量,由三人顶起一个店,可行?当然,年底收入好的话,还有奖金可发。
小杜点头说行,厨子一拍胸脯说没问题!我说那好,我们就来个三足鼎立。小杜是个特别稳重的姑娘,很懂事,她家在农村,十七岁就出来打工了,有个比她小四岁的弟弟刚上大一,她打工赚钱供弟弟上学。厨子是我从厨师培训班捞来的,他是那里的差生,除了颠马勺也没学会别的什么,他也不是多么热爱厨师行业,是他爸怕他闲坏了,硬要他学门手艺,他爸是给平台送货的司机,我认识。
我的小店用不起大厨,像厨子这样手艺不精的半吊子来我这里正合适,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掌握好火候,油、盐、调料放得合适,别糊弄就行。我研制出来的餐品看着复杂,实则操作简单,我一天就把笨厨子教会了,然后就猛烈地表扬他,受够被老爸训斥被老师批评被同学看不起的他,很喜欢我这个老板。
周六的下午姐又给我发来语音,她建议我把小店装修一下,说上次转了一圈,就数我的店破,会影响生意。我说好,等我有钱了就弄。
这态度怎么样?呵呵,我是不会装修店铺的,那要一大笔钱,我可舍不得!房子又不是我的,装修完房东会立刻给我涨房租。再说,一个小小的快餐店,10块20块吃顿饭,弄得太华丽了也不搭呀,不是我强词夺理,卖吃的就是要以好吃卫生实惠为主,浮夸的包装就省省吧,别让人说中看不中吃。
刘姨离开后的这一个月,我们三个人坚持下来了,四个人的活三个人干也没什么,关键是小杜和厨子没怨言,撒着欢儿地工作。我们没有太明确的分工,也没有太严格的规矩,比较轻松愉快。得空的时候,厨子可以出去溜达,有单用微信语音叫他。
为了工作方便,我在店铺上面的楼层多租了一间住房让厨子住,省得他大老远的家里店里来回跑。他可高兴了,这能多出许多玩儿的时间,还少了不少挨他老爸训的次数。他老爸也不用担心什么,他儿子在我跟前他放心。
我住的房间大一些,我用纱帘做了个隔段,多放了一张单人床,让小杜把之前租的房子退掉过来住,这样她就能省下一笔房租钱。周末她去看她弟,我让她在店里做些好吃的带过去。
我还决定每周五都休业,平时也不延长营业时间,到点就关门下班,这在同行中是很少见的,他们都不理解,甚至觉得我是不务正业。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呢?钱不是一天就能挣完的,我们也是人,是人就需要休息,休息好才能工作好。
我仍然喜欢窝在店里闭门造餐,厨子爱到处溜达,带回很多消息和小杜说。我因此能“不出茅庐,已知三分天下。”厨子最近带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净是些哪个店在转让,谁谁的店倒闭了。这不好,我没有对手落败我还幸存的快感,一种不祥之兆漫上心头。
关注网上平台,更令我担忧,低价大战正在疯狂进行中。你搞双补贴,我就来个包吃好,他再奉上免配送……我仿佛看见一场激烈的角斗与撕杀,都在拼命地抢占领地。这不正常,这背后潜伏着致命的“病毒”。
曹氏小娘子借不到米饭改借电饭煲。她知道我有一个闲置的大煲,来借的时候手里掐着几棵青菜,说是她老娘自家地里种的,没上化肥。说她参加“包吃好”活动,米饭供不应求得多焖些,还说新的电饭煲买回来就还我。
老哈的两个宝贝不再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听厨子说老哈参加了“双补贴”,9块9的烤冷面只卖3块9。订单剧增,忙得脚踢后脑勺子,两个小孩子也跟着帮忙打包。
隔壁快嘴儿把直播搞到了外面,这下热闹了,路过的,好奇围观的,来店里吃饭的,走街串巷卖水果的,把本来不宽的巷子挤了个水泄不通。丝丝滑自然是要往人堆里扎,宣扬着她店里的米粉如何如何好吃,物美价廉。大噪门儿盖住了牛老油的高音喇叭,“三块八”有气无力地哼呀着。
房东们个个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喜观眼前的盛世。我说:“等着瞧吧,房租要涨价了。”厨子瞪大了眼睛,小杜啊了一声:“咱的生意没有以前好呀,房租不该涨呀!”没有什么该不该,利益驱使之下,车轮可以倒转,沙粒也能挤出眼泪。
果然,涨房租的浪潮一浪推过一浪,凡是房租到期新续合同的,统统租金上涨,好地段的档口更是涨得离谱,因为有新租客在排队,因为房子供不应求,形势一片大好。在这大好形势的蒙蔽下,发财梦到处梦游……
抽烟机的响声从天明响到深更半夜,菜市场的菜价也在飙升!平台的业务员多次联系我,让我参加各种活动。眼看着顾客被那些搞活动的商家吸走,生意下滑,小杜和厨子也沉不住气了,劝我随波逐流。
他们两个是真把这个店当成是自己的了,我很感动。不是没考虑过加入活动大军,是真的觉得最终会全军覆灭,我不想卷进这场灾难中。一场垂死挣扎的狂欢能坚持多久?我要是加入活动,单量是可以翻倍上涨,利润却薄得可怜,我们三个还会被活活累死,不累死忙到最后也是一场空。
租房合同到期了,自然是要跟其他店铺一样涨价的,房东这次只跟我签半年的租赁合同,这意味着半年之后房租还会上涨。
牛老油的高音喇叭灭火了,三块八的寡淡锅底已经没有了任何优势,遍地都是几块钱的吃食,连平常高贵的奶茶都买一送一了,没人在乎里面是不是多加了水,也没人在乎廉价菜里的肉是从哪里淘来的,香!甜!便宜!开心就行。牛老油遣散了店里的伙计,老哥一个独守阵地,外兑的“白旗”已经飘扬在三块八招牌的上方。
老哈的老婆累得直哭,不参加活动吧,3块9的烤冷面恢复9块9原价后一份都卖不出去,顾客说了,卖3块9都挣钱,9块9那得挣多少呀?真黑!本想靠几样参加活动的餐品吸引顾客带销出其他的,可人家只买搞活动的,根本就不买别的,真是骑虎难下呀!当初的喜洋洋都化成了乐极生悲的眼泪。
曹氏小娘子鬼精鬼精的,见活动没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立马撤出活动,摇身一变,学隔壁快嘴儿搞起了直播,从做饭改成了吃饭,大吃特吃。当然,也捎带着卖些吃不完的饭,卖饭只是为了不扔掉,觉得扔掉可惜,直播才是主收入。
丝丝滑滑出了东二巷,不知去向,接手那个店铺的是一个买彩票中了大奖的暴发户。来者实力雄厚,有一个小队的大厨二厨和帮工,开业请了锣鼓队做宣传,白手套举着齐刷刷的大牌子,锣鼓声震得地动街颤。他不参与平台的活动,他自己搞活动,什么全场酒水免费,什么三人同吃免一单,什么办会员交押金半价用餐……高招妙招全用上。
我的铁杆回头客也都叛变了,常见他们的身影在那些搞活动的店铺里晃动,或者吸着奶茶逍遥自在地逛街。房东们也像游魂一样到处游走,三五聚头嘀嘀咕咕。
一些口碑好,经验丰富,坚持做自己的老店黯然失色,他们心里清楚当前这场低价销售活动的风暴对以后的生意有着怎样的影响。我不知道我的店还能坚持多久,在高房租高成本的压迫下,在低价销售花样百出的围困中,我有了强烈的窒息感。
【3】
半年的租赁合同到期,房东毫无悬念地给我涨了房租,这次只签三个月的合同,这正合我意。三个月后,情况如果没有好转,房租继续涨价,老子就弃鸡肋求牛骨去!那个牛骨我也不知道是啥,在哪?管他呢,先安慰一下自己。
常去买菜的一个菜摊今天特别热闹,不是菜有多好,买菜的人有多多,而是常来买菜的一个大户要退菜。他扯着嗓子在叫:“老子不干了!老子披星戴月一个月下来,没得赚!这世道坏了喔!老子不干了,老子也要耍!”围观的店老板不少,各诉苦衷。菜老板以半价回收了他的菜。
“老子不干了,老子也要耍!老子不干了,老子也要耍!”我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觉得一股豪气冲出鼻孔,通透了许多。乌烟瘴气的狗屁活动可把我给坑惨了,我精心创作的特色美食竟然被弃入冷宫,那可是讲究营养搭配,选用上等精品食材制作出来的呀!嫌贵?好吧,我金盆洗手:“老子不干了,老子也要耍!”
我跟小杜和厨子说了自己的想法,他们知道我要弃店罢工很是遗憾,也无比惆怅。小杜的弟弟还有一年毕业,小杜不能不工作,我想了想对她说:“店铺我不租了,楼上的住所还留着,给你住。这地方到处是饭店,你找份工作不难,看好家,等着我。”
我是有打算的,我要出去旅游一年,散散心,也顺便考察一下,看看有什么好项目适合自己做。算了算我积攒的钱,够用。厨子,我想还是让他跟他爸跑车送货好,子继父业是很多人的选择,反正他也不是多喜欢当厨子。
“老子不干了,老子也要耍!”这个决定是我从菜市场回来后决定的。新交的房租还有两个月到期,筹备的食材还剩有不少,我要请客!请东二巷所有的店家!开发廊的、开超市的、开小五金的、开小酒馆的、开蛋糕店的、开奶茶店的、开小吃店的,偶尔进店的顾客也免费吃,最讨厌的隔壁快嘴儿也请到。
每桌十菜一汤,店里的十二张桌子都摆满,店外还加了4张桌子。从中午吃到傍晚,饭没了焖饭,菜没了加菜。抽烟机一直在轰轰地响,我的小店很久没这般热闹了,房东老头儿背着手驻足观看,他的眼神里有惊有喜,他应该是在心中盘算着两个月之后给我涨房租的钱数。
隔壁快嘴儿特别兴奋,小嘴儿叭叭叭地说着感谢的话,像个受宠若惊的孩子,真的难以想象他在镜头前是怎么做到吃相难看从容无畏的?我喜欢孩子般的他。
“姐,这么热闹的场面,我能不能做一场直播?”他怯怯地问。“我宣传你的店,也算是还你请我吃饭的人情呀。”他接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
我点头说:“行,但是不能搞吃播。你介绍一下在场的各家店主,夸一夸他们的店,让你的粉丝认识他们一下。我你就不用宣传了,明天我的店铺就关门了,今天是我招待大家的最后一餐。”说完,我把一杯白酒倒进了嘴里,热辣辣地咽下去。
“啊?!为啥呀?”快嘴儿被我的话惊得瞠目结舌。“为啥?把你的直播设备支起来,让我告诉你,告诉更多的人为啥!”快嘴儿麻溜把设备支起来,厨子点亮了店里所有的灯,平时不亮的广告板也亮起来。
我站起身,又干了一杯红酒,面对镜头开始了我的广而告之:“我是一个不像老板的老板,我的店在东二巷开了七年啦,知道这个店的人很多,吃过店里东西的人大部分都成了回头客!为啥?因为好吃,因为在别的地方吃不着!因为顾客所点的每一份餐都是单独现做。单独现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费油!费火!费人工!费时间!增加成本。如今我的店生意冷淡,干不下去了,这又是为啥?因为我固守本心不想妥协,因为我不肯调价的餐品在如今大削价的餐品中成了“高价”。我因为不想毁了自己的名誉而毁了自己的生意,哈哈!大家别觉得我这是在为自己做宣传打广告,这是我在我的店里举行的最后一次狂欢,明天,世上再无我的店!老子不干了,老子也要耍!”我举杯敬在座的客人,敬观看直播的观众,我笑得泪流满面……
我喝多了,我把我的优雅掺进酒里像喝白开水那样灌进了肚子里。我喝多了却头脑清醒,我想说别比价格比实物,看看你吃的餐品里有没有蛋?有几片肉?是不是用红乎乎的辣椒油和浓烈的调味品盖住了真相?菜叶新鲜吗?份量足吗?健康与钱财哪个宝贵?我没说,自己分辨去吧,我可不想招同行们恨。
餐饮业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暴利赚大钱,特别是小餐馆,只是付出很多辛苦谋生而已。有些不良店家不是本身就坏,是被想白吃的不良顾客给逼坏的!点10元钱的餐品,要求再送个16元餐品的有没有?往餐品里放头发要求赔偿的有没有?各种恶意差评的有没有?人心不善,天怒人怨。我可没说教呀,我只是对自己吐槽我所知道的。我喝多了,我到底是说了还是没说?不知道呀……别怪别怪,说与不说,事实都存在。
我把店铺里的东西卖给了二手市场的经销商,把铺子前门和后门的钥匙交给了小杜,嘱咐她房东领人看铺子可以,提前进入经营不行,房租到期后再把钥匙交还给房东。
我把我的破面包车从露天停车场开出来,洗了车,加满了油。小杜帮我把要带的东西装上车,我俩四目相对,无言以表,我按了两声喇叭与她告别,她把脸扭向一边不看我。这丫头,准是又哭了!
驶离东二巷,接到厨子的电话,他让我到前面小广场时把车靠边停一停,他说他有礼物要送我。这个狡猾的厨子!知道我今天要出发,躲出去买什么礼物?让小杜一个人挨累帮我搬东西!我生他的气。
车子开到小广场,厨子拖着个大行李箱在路边等候,车子还没停稳他就咋咋呼呼跑上前拉车门。我被他那个大行李箱给气笑了:“送我什么礼?一箱子大白菜吗?”他把箱子费劲地搬上车,人也跳上车坐在了座位上。
喘匀乎气儿后他说:“不是大白菜,是我,是我爸把我当礼物送给了你。我会开车,我爸说你一个人出行不安全,他在我卡里打了两万元,不让我花你的钱,他说钱花没了再给我往卡里打。”
停在小广场北面的一台小货车响了两声喇叭,我看过去,是厨子他爸的车。我回应了四声,泪水模糊了眼睛。厨子用他汗漉漉的大巴掌给我擦了擦眼睛,把我拉到副驾驶的座位上,他去开车。
我没有反抗他的鲁莽,瘫软地坐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前天喝进去的酒似乎还在身体里游荡,让我继续醉态朦胧,我知道这种余醉是我不愿删除的记忆,让我真正难以割舍的不是那场狂欢,是从前的从前。
后视镜里照到的景物忽远忽近,色彩也忽明忽暗,最终碎成一片一片钻进我的梦里。在我的梦境中,车子驶向东二巷,是穿越一层迷雾到达的。巷子中没有一丝烟火气,破败的楼房,大门紧闭的店铺,路灯滋啦滋啦闪着火花。只有隔壁快嘴儿占着巷子的中央,还在搞着他的吃播。
快嘴儿瘦了,腮帮子塌陷,白森森的牙齿格外突出。他一边狂笑一边嚼着一块血淋淋的生肉,浓重的黑眼圈围困着两个圆溜溜滚动企图越狱外逃的眼珠子。他在吃什么?
“吃肉!吃肉!吃肝!吃心!吃……”是他的粉丝在狂呼。
“救命!救命啊……”微弱的呼救传了过来,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头戴草帽,骨瘦如柴,像是农民的人被绑在路灯柱子上。这就是快嘴儿的口粮?吃光了农民种的粮食开始吃农民?东二巷的店家都让他吃了?房东们也让他吃了?
隔壁快嘴儿疯了!
我的面包车飙飞出东二巷,逃命!逃命!嘎吱一声,车子急刹车停下,“小杜!小杜!”我和厨子同声疾呼……
声明:豆包子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