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盏茶
你且沏一壶茶,温了杯具,捻几撮当季新叶,色泽鲜润,八十度醒了茶,正舒展,渍水尽,这第一壶正是时候,小杯细细品,我来说说这茶水故事,三盏尽,故事刚刚了。
第一盏
三层穿了底的岩石阶,迈不过的半膝高门槛,门前两座石狮,张牙舞爪,宅门里外三重,虽说世道不好,可不减官宦当年。
翠枝站在门口张望,从一早便魂不守舍,稍有响动,就溜向门口,伸出巴掌大的小脸来回寻。张妈夸她今天些许漂亮,红碎花的袄子板板正正,翠枝掖了掖露出棉花的袖口,抹了又抹久叠的褶。她笑了笑,学着后街巷子里的姑娘,用印红的纸张抿了唇,及腰的辫子垂在胸前抚了又顺。张妈问她是不有了心上人,翠枝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补丁的鞋笑。
翠枝离家那天,母亲在她的包裹里装了红色的袄,告诉她不要害怕,乖乖听话,好好干活,生日的时候爹爹便会去接她,于是十岁的翠枝坐在爹爹的驴车上一路颠簸当了这家的丫鬟。
自此翠枝每逢这日,便会穿上母亲做的袄,梳洗打扮,今天的衣裳格外合身,翠枝盯着镜子瞧了又瞧。
晌午的饭噎了两口便蹲在门槛后,心想爹爹起一早这会正好到,日子怎么久,她怕爹爹忘了大门的样子。张妈吆喝着让翠枝收了后院屋顶的芋干,又骂骂咧咧“天晴了不到两日,又阴沉沉飘雪……”翠枝伸头看了一眼,甩着辫子往后院跑,边跑边答应着。“臭丫头,着急投胎呢”张妈挥着手里的鸡毛掸恶狠狠模样。
飘雪后的人家掩了门,挑担的货郎揣着手往巷子里走。她有些担心,看着天上的雪转了转变成了铜钱大,地上一点白,一抹白……
不过酉时黑了天,翠枝搓着手静静的,亮闪闪的雪映着屋顶的月,过路人的脸,她红彤彤的袄……
第二盏
悉悉索索,男孩钻进了房门,蹑手蹑脚看着梳妆台上的匣子。踩着桌前的凳子轻轻拉开,看着花花绿绿闪着光的首饰,男孩犹豫了片刻拿起了匣底银色的手镯揣在了怀里。男孩眸子放着光,透过镜子脸上露出暗暗的笑。合上匣子后,拭了拭凳子上的灰尘,溜出了门,一路小跑往东去。
屋子里阴沉沉,下完雨的泥巴地湿淋淋渗着水,一眼看去不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宽敞。女孩端着水伏在板床边,扶起了迷蒙不清的男孩。“虎子,来…喝点水,喝点水就没事了。”虎子闭着眼,躺在女孩的怀里,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女孩摸着滚烫的额头越发焦急。
正要起身时,文璞冲了进来,站在门口呼呼喘气,豆大的汗粒挂在耳鬓,掏出怀里的手镯,来回比划着,按进了她的手里。女孩看了看,顿了刻,又打着手势“好,我现在就去找郎中,你在这等我。”女孩握着手里的镯子跑出了门……
半晌后,挎着药箱的郎中进了门,女孩拽着往里屋走。文璞坐在床头男孩靠着,郎中放下药箱后,搭了搭脉,检查了舌苔,又放下男孩躺好。随后拎起身旁的药箱往桌子的方向走。女孩焦急的问,文璞苦着眉看了眼她又拽了拽郎中。
“没事,只是受凉得了伤寒,我开几服药,熬了吃便好。”两人相视一眼,女孩笑了,文璞也笑了……
第三盏
“你跟我回城里还是跟爷爷奶奶待老家?”
母亲在一旁整理衣裳,父亲一边往车上装米袋,一边问招娣。来弟摇着姐姐的袖子“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吧…”招娣看了看坐在门口抽着旱烟的爷爷,又望了望帮着收拾的奶奶。
招娣的父亲在城西的街尾卖杂货,来弟还小,母亲带着。日子不充裕也不紧凑,两间门铺是租了卖药的陈掌柜的,父亲在店里搭了阁楼,早晨开门时父亲移出门板,摆好杂货,准备做生意。母亲从阁楼上抱起熟睡的来弟放在柜台上,收好阁楼的木梯往后门的棚子去。棚子是母亲用油布和木板搭的,锅跟炉子裸露着,下雨下雪的天便用不了,于是母亲想了辙。
招娣一直在老家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农忙时就跟爷爷下地,淡季也帮着奶奶捺鞋底。父亲很少回,有个拿不定的主意或是急事,拖赶集的乡邻捎个信,招娣也唯有过年时和父母待的长久。
“去吧,招娣也不小了,去城里见见世面。”爷爷叼着烟杆,长长的吐了口烟。
父亲看了眼蹲坐的爷爷“那就去收拾收拾衣服吧。”
走时奶奶拍了拍招娣的手“去吧……”。车轱辘转着,奶奶的身影也越加模糊。招娣提了提挎着的包,握紧了来弟的手。背着赶车的父亲,听着元宵的鞭炮声,撇过脸翘起了嘴角,今年可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