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

一个人如果有了心思，他一定会觉得世界变得混沌，河水变得浓稠，时间像乌龟一样爬行。

阳阳现在就是这样，他盼着白天黑夜都像弹弓射出的石子，嗖嗖的，一下就到了礼拜六。到了礼拜六他就可以去车站。当然这只不过是自己内心一个还不成熟的计划，能不能实现还不知道。但有了计划就应该像电影里演戏一样，得一步一步往下走，稳稳当当的走，走着走着说不定就会成功哩。他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激动。

车站离阳阳的村庄有八里路，读五年级的阳阳没去过，他每天上学走的路是往车站相反的方向，这个数字还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阳阳以前没注意，其实以前的阳阳根本就不知道八里路有多长，有多远。车站？车不是趴着的还能像人一样站着走路？这也是阳阳想象的，这话如果传到同学们的耳朵里，要被他们笑一个礼拜。所以阳阳许多心思没敢对任何人说，即使是同桌的卫卫也不知道，连天天在一个桌上吃饭的爷爷也没告诉他。阳阳爷爷七十多了，奶奶走后，他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话少了许多，除了下地干活，回来就是唉声叹气，像汪老师家里鱼缸里冒出来的泡泡，咕噜咕噜的。这叹息声有点传染，听得阳阳喉咙里的气呼出来时也不顺畅。

阳阳大是个泥水匠，正月和娘一道，跟村里的小老板去上海一个工地打工，到现在没回来过一趟，不仅人没回来，电话也没听到一次，用爷爷的话说，像个死人。阳阳当然不相信大会死，就像不相信天上的太阳被什么异用箭射下来一样。有天那个小老板的大过来，对爷爷说工地停了，钱没拿到，在打官司。临走时，他塞给爷爷两千块钱，说是他儿子叫送过来的。阳阳心里颤了颤，问那个人，大是不是抓进去了。那人笑笑，说没有，还在找事做，叫明明放心，发狠读书，以后考了好大学，就不要出去打工了。这话大说过，爷爷也说过，卫卫说他家里人也这么说。明明心里就想得多，一多脑子便乱糟糟的，看书上的字也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