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云
高三毕业照那天，我跟素素表白了。我说，我想和你虚度时光。这句话是我在那个年纪能想到的最浪漫的话。
素素，邻家女孩。在我搬到这个弄堂的第一天，她坐在弄堂里，坐着小板凳，伏在椅子上涂涂画画。就像有人说的，那个时候，阳光正好，我也真好就爱上你了。虽然当时年纪小小，这是多看了她一眼，不知道那就是爱。
那天阳光正好，她穿着白色黑点的花裙，额头上几缕没有扎好的头发就这么卷着，在微黄的光线下，就是那么可爱。她歪斜着脑袋看着我，眯着眼，没有微笑，逆着光在努力想要看清我的样子。
很幸运的，我进了她所在的小学，更幸运的，我成了她的同桌。
她不爱说话，每天都静静的，不和小伙伴们打闹，不随意在教室走动，有时候我就疑问：她不用上厕所吗？她没什么朋友，估计我们是邻居的关系，显得和我亲近些。那时候我们总是一起上学放学，调皮的小伙伴们就总是打趣：“素素，朱昊是一对，是一对。”我总会跑着跳着去踢他们，或者捡起路上的石子扔他们。素素还是那么静静的，双手攥着书包带不紧不慢地走着。其实，我心里是默认的，对，我们就是一对。
那时候她身边最亲的人大概就是我了，一遇到什么难题都会小心翼翼地扯我的衣角：“昊哥哥，我的作业本忘带了，怎么办？等下小沁就要来收本子啦。”“放心交给我！”
“素素，交作业啦！”
“小沁，她的作业在我这呢，给。”
“拿你的作业呢？没带。”那时候的语气我还深深记得，我幻想这自己就是素素的超人，为她什么都能做。当然啦，最后的后果就是两个人一起被罚站，被罚写检讨。
站在刚有光线照射的走廊里，素素还是小心翼翼地扯我的衣角：“昊哥哥，对不起。”我英雄般地拍着胸脯说：“没事。不过你得帮我写检讨。写一辈子检讨。”“嗯。”
不知道她听没听到最后的那句，轻轻地应了。
就因为这篇检讨书，我和素素的关系改变了。
晚上一起在院子里写作业，素素说自己的笔坏了，让我借她。我是在文具盒里，让她随便拿。到第二日交作业的时候，在发现问题。
“素素，你怎么用红笔写作业呀！”小沁的大嗓门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凑过去一瞧，还真是，连检讨书都是用红笔写的。
我忙从小沁手里抢过本子，“你先收后面的，我们重写。”
我拿过本子递给素素：“没事，内容不多，再抄一遍就好了。”
这时候的素素明显脸色不对，我也没多想。直到看到素素拿出我昨天借她的笔重写誊抄的时候。
“素素，这是红笔呀，我重新拿只笔给你。都说了不能拿红笔写作业的。”不知道是不是我说话的语气太重了，素素一下没绷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哭了。我更慌了。周围的小伙伴都以为是我欺负了她，一个劲起哄。“朱昊欺负自家媳妇咯。”在这种手足无措的时候我更是暴躁起来，冲上去给了带头起哄的人一拳。就在这天早上，我妈妈和素素的妈妈都领着我们回家了。
从那以后，素素再没叫我昊哥哥了，再没扯我的衣角，我也不再是她的同桌了。每天上学放学的路我不再敢与她并肩。小伙伴们同样打趣：“素素不要朱昊了，素素不要朱昊了。”我不再手下留情，石子扔得更猛更准了。在那个年纪的我们就是好奇的不甘的，所以我一直追问着素素，所以我是那么不甘地离开她的身边。我暗暗下了决心，我一点要追回素素，再成为她的同桌。
这个愿望，终于在初中实现了。
升上初中后，由于镇上就一所初中，我又有机会和素素在同一个学校了，不过这次没那么幸运了，我们在不同的班级。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固执和坚韧，我一路披荆斩棘来到了素素所在的班级。其实就是在不同的班级打架闹事，直到转到素素在的班级我才安定下来，那时候真为自己的勇敢智慧自豪呀。
不过离我成为她的同桌尚有些距离。那时候的素素不再像以前那么内向了，身边也开始有三三两两的朋友，而我却变得喜静起来。不再打架闹事，偶尔静静坐在后排默默望着素素的背影，偶尔在课间站在离她的小团体不远的地方偷偷地听她说话。素素不再内向，可也不算开朗，不温不火地，在课上认真地听讲做笔记，课间应和着同伴微微笑着。我更加关注她，小时候那小小的决心也更加坚定起来。有段时间，班上按照成绩来选座位，我想着，我的机会来了，开始绞尽脑汁地啃书做题，球友都觉得我发神经了。当然啦，也更有机会跑去找素素解题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再次成为了素素的同桌。也许是她也看到了我的努力，对于我成为她的同桌她并没有厌恶，很自然地接受了。
就在那个大家崇拜篮球少年，喜欢扎马尾女孩的年纪，我静静地追赶着素素，直至到她身边。从此我更加小心地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再发生从前的失误。
初中每学期惯例的体检，总是能让我们正大光明地闲散。
排队回学校的时候，我看见旁边的素素紧紧攥着那体检单，体检单的一角都变得皱皱的。我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凑近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跟老师请假吧。”结果素素反应极大地转向一旁，紧紧捂着那体检单。这么长时间里从没见她如此紧张过，我隐约觉得应该和那体检单有关。
回去后的第一节课就是体育课，我佯装肚子疼留在了教室。
我趴在桌上，歪斜着脑袋目光扫视着素素的书桌。在最大的音乐书的夹层里我看到了体检单的一角。我蹑手蹑脚地打开书页，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摆正，瞪大着眼睛看着那潦草地字迹——色盲。我猛然将书页合上，起身跑到了走廊，我站在楼上奋力地寻找着操场上的素素。
她在那。额头上几缕没有扎好的头发还是那样卷着，在微黄的光线下，还是同我第一次见她时那么可爱。她歪斜着脑袋，眯着眼，没有微笑，逆着光，费力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我才知道，她的哭泣，她的疏远我，都不是因为我说话的语气。
那时候，初三夏日的蝉鸣就快响起来了，雨水渐多，场场滂沱迅猛，温度开始上升。
我在素素的面前话渐渐少了，我更喜欢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为了重要的考试埋头书桌。她还是没再叫我昊哥哥，我也没再追问什么。
夏天炎热得紧，每天饮水机前总是在还没抬水之前就摆满了各色的水杯。五彩斑斓的，在夏日的阳光下格外艳丽。那天轮到我抬水，才刚把水桶搬到教室门口，饮水机前就攒了一帮人。我擦着汗费力地将水桶放上饮水机，就听见素素的好闺蜜杨丽丽大嗓门地吼着：“素素，你新买的杯子是什么色的，我忘了。”
我看见坐在下面的素素迟疑着，握着笔的手不自觉我成了拳。“紫色的。”我应道。杨丽丽和素素都齐齐向我看来，杨丽丽忙着接水没太在意我。素素一直盯着我，直到我做在座位上。“我嘴快，就帮你答了，你别不高兴啊。”“没有，谢谢。”素素那个语重心长的谢谢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情绪在里面。
第二天，素素没再用水杯，而是开始买矿泉水喝。杨丽丽问起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每天都那么挤，太麻烦了。”就只有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我找遍了镇上所有的店铺，寻到了一个形状独特的杯子，更主要的是，店主说了这是厂家特赠的一个，买不到的。
我偷偷塞进了素素的书桌，这是我第一次送她东西。
过了一周，那个奇特的杯子出现在了那些色彩斑斓的水杯中，格外的扎眼。
就这样，我又在素素身边待到了毕业。
高中，再没有言情书里的巧合，我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不过还好，那个弄堂，我们都在。我没能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她了，只能在周末的晚上见她在灯下奋笔疾书。那以后我再没为她做什么英雄事迹。
高中的课程我再难跟上，毅然决然走上了艺术生的道路，在每个夜晚素素奋笔疾书的时候我在房间里摆上画板，摆弄着各色的颜料。其实很不愿意让素素看到我的画的，可偏偏在市上的绘画比赛上得了奖，整个镇上的学校都看得到了我的画。那个周末素素回来见到我，竟和我聊起天来。
她说：“你的画真美。真羡慕呀。”
她说：“我也多么想画一幅画。”
她说：“你们艺术生的目标都是S大吧。”
她说：“能送我一幅画吗？”
这是她几年来对我说过最多话的一次。我回答：“只要你考S大我就送你画。”
“嗯。”她还是像当初答应帮我写检讨那样，轻轻地应了。
高三毕业照那天，我跟素素表白了。我说，我想和你虚度时光。这句话是我在那个年纪能想到的最浪漫的话。
我送了画给她。那是用各色颜料涂抹的云，在别人看来这是一幅糟糕的画。我用上了所有我能用上的色彩，我给这幅画取名为“灰色的云”。
你来，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