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上)
在这个母亲节,想写写我的母亲,可总感觉语言太平乏,不能写尽母亲的艰辛困苦,不能写尽母亲的坚强善良,不能写尽……哪怕只能写其万分之一,可我还是想写写,以表达女儿对您的敬佩和感激。
我的母亲一生经受的艰难困苦,真的如《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取经一般,只是它有个圆满的结局,可母亲依然要为儿孙奔忙,不能安享晚年。
外婆生了一堆女儿,只在妈妈头上有个男孩,于是妈妈就成了那个爹不亲娘不爱的"老二",在五六岁时还一度被抱养,十岁时抱养的那家人都不在了,外公又把母亲接了回来。母亲总怨恨自己没读书,总说她上了几天学,就不让上了,要在家里放牛,老师来家访,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还是不让去。不知是她养父母还是亲生父母的原因,我不记得了,只是母亲的一生就这样与学校无缘了。我常常想如果她读了点书,命运也许不同吧!因为大姨、二姨、五姨,她们都读了点书,找的丈夫都是公家人,只有三姨、母亲找的是农村人。我并不是说农村人不好,只是日子的确过得艰难。
母亲是在一个姑母(父亲家嫁到外婆那里)的牵线搭桥下嫁给父亲的,后来母亲总说她是被"骗”到我们这穷山旮旯的。其实外婆家在一个小镇的边上,外公还是镇搬运站的工人,那时因家里孩子多,做饭的柴就成了问题。就因为我们这里山多,树多,有柴烧。出于对柴的渴望,于是在姑奶的撺掇下,外婆居然答应了婚事。母亲就从一个“发达地区"嫁到了我们这穷乡僻壤,山旮旯里,从此在山沟沟里生儿育女,开始了艰难困苦的一生。
母亲的苦难应从弟弟周岁时开始吧。弟弟周岁后某天,母亲上嘴唇正中长了一个疔,刚开始没在意,以为上火,不经意抓破了,然后边上又长了几个,就这样慢慢地开始溃烂、出血、结壳,流血水。有人说是疔疮抓fen瀵了,于是各种各样的偏方,只要听说了,不管有用没用,都要尽力试试,可效果不明显。后来到县城医院去看了看,找不到原因,只开了点药,可依然不见有丝毫的好转。那时家里条件不好,母亲只好听之任之。当时小,不是很记得。真正记得的时候已到小学毕业吧,那时母亲的嘴病越来越严重了,已从上嘴唇蔓延到下嘴唇,整个嘴巴没痛的地方很少了,好像只有两个嘴角边没有。只记得每天早晨,母亲洗脸,要把嘴上结的壳一层层洗掉,黑色的血壳、血水倒了一盆又一盆,洗完后红赤赤的,还不停地流血水,过后不久,又开始结壳,开裂、出血。那血壳子像一层厚厚地膜焖在上面,痒、痛,难受死了,得了空闲,母亲就开始抠,掉下一层层血壳子;做事时,任凭它开裂,血水往下掉。廉价的卫生纸擦了一张又一张,每天母亲的上衣还都是血迹斑斑,特别是天气炎热时,血水和着汗水滴到了田里、地里。可这并没有阻止母亲劳作的步伐,家里、田里、地里她仍是主要劳动力。她把自己的伤痛独自、默默地承担,从没叫过一声痛,从没喊过一声苦,每天依旧奔波在田间地头,只为了一家人吃饱穿暖。日子虽然贫困,但一家人苦中作乐,也能其乐融融。
初中时,二叔曾带母亲去武汉看过几回,药开了一大堆,什么洗的,擦的、吃的,可是仍没有明显的效果。医生也无法,只建议不能晒太阳、尽量减少弯腰,不劳作,可一个农人怎么可能不劳作呢?何况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要读书、要生活。母亲并没有听从医生的嘱咐,嘴病就这样一直拖着,上面所说是最严重的情况,有时稍微好些,但一直都没有断根。
我们兄妹三人,也慢慢长大了,哥哥读到初中就没读了。弟弟因小时调皮,读到小学毕业也没读了。因为我身体差,忍受不了艰辛的劳作,于是拼了命地要读书,母亲没说什么,默默忍受着病痛,坚持供我读书。在九十年代中期打工潮盛行时,很多同龄人通过打工改变了贫困的现状,而我却要继续读高中,一分钱没赚,还要倒贴钱。每次要放月假前,是父母最难熬的时候,想着又要交生活费了,想方设法弄点钱留着,哪怕是去借。那时在农村供一个女孩读书,需要忍受多少人的责难、嘲笑?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啊?后来我问过母亲,她只淡淡笑着说:“你要读。”那么多年的困苦、艰难,就这么轻飘飘地一笑而过。可女儿知道,为了我们的家,你很少休息,哪怕是病着,总是想方设法把简单的食材变得可口,从未吃过一顿好的,有了好吃的总是留给我们,从未想过给自己添一件新衣,皱纹过早地爬上了你的脸庞,有时想想你真是神奇,瘦小的你如何能挑起百八十斤的担子,还行走如飞。
后来哥哥学徒出师,到上海打工,曾带母亲到上海大医院看过。大城市的医疗水平真的不一般,难怪那么多人挤破头、拼了命也要去。母亲在上海住了两三个月,其实只看了三次,诊断结果是红斑狼疮,开了点药,反正也没抱什么希望,经历了太多失败,似乎习惯了。也许那段时间母亲不用风吹日晒雨淋的如此操劳,加上生活也好了很多,居然好了,我们、亲戚都高兴坏了。母亲更是喜下自胜,整个人轻松多了,也精神了,就急着要回来,说放心不下家里。其时弟弟在当学徒,我在读大学,家里只有父亲在照顾鸡牛猪,还有几亩田地。我知道,她惦记着田地的收成,看病花了不少钱,她心疼,也不想拖累儿子。
记得母亲回来时,亲戚朋友都来看她,都替她高兴。自嘴痛后,母亲很少走亲戚,就算去,也是来去匆匆,她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怕人嫌弃或同情,现在终于可以不必遮遮掩掩,不必在乎异样的目光,可以像正常人样,怎不欢欣喜悦呢?想想二十多年来,母亲所遭受的苦痛,我的喜悦之情真的无以言表,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心不必时时牵着、挂着、揪着了,苦尽甘来,阳光都是暖的。
回来后,母亲又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劳作中,我们劝过很多回,让她注意休息,尽量少晒太阳,怕它复发。真的是一语成谶,几个月后又断断续续地痛了起来,邮回的药又没有多大效果,晕车的母亲再也不愿去看了。所幸相比之前严重时要好很多了,我们兄妹也都成家了,就这样慢慢调养吧。
可天有不测风云,母亲刚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却因父亲的中风又被打破了。十几年前对于中风还太陌生,很少听说,自父亲生病后,脑卒中才被我们所了解、重视,可一切都太晚了。其实父亲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吃得下睡得着,我们从来都没想到他会倒下。如果他们不舒服时跟我们说,也许结果不一样吧!父亲那几天头昏,赤脚医生把它当感冒诊,几天没好,这才慌了,才送到县人民医院,可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留下了严重后遗症,右边的手脚不能动弹。我们都有各自的家,为了生活不得不去外地打工,照顾父亲的责任就落到母亲的肩上。
如果光照顾父亲一个人还好点,真是祸不单行,父亲中风的第二年,弟媳突发疾病撒手人寰,留下八个月的侄女和十几万的看病借的债,弟弟的天一下子塌了,好长时间未走出来。照顾侄女的重任又落到母亲的头上,体弱多病的母亲似乎没有时间悲伤,只在夜深人静,侄女睡着后偷偷抹眼泪,她知道一旦她先垮了,她的小儿子也许从此就一蹶不振了,她必须要为她的小儿子撑起这个家。那段时间母亲像个陀螺样,不知疲倦地忙里忙外,还要干田地里的活。经受了这么多的打击,母亲的坚强让我心疼。那段时间我也懵了,为了减轻母亲的辛劳,差不多每个周末我都会带着孩子,骑着破摩托车一路巅簸着回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只想让母亲知道,她的女儿永远是她坚强的后盾,即便没钱没能力。
侄女慢慢大了,弟弟也开始了另一段婚姻,妈妈的心也轻松了些,日子似乎又有了盼头,可是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在一七年,他撇下我们,与我们永诀了。父亲中风的十年,母亲伺候了十年,有时有些争争吵吵,我觉得那是他们爱的方式,哪怕什么也不能做,能说说话,拿拿主意,也是一种安慰。说也奇怪,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意,自父亲走后,母亲的嘴痛居然全好了。有人说父亲用他的离去,挑走了所有的病痛和不幸。这十年父亲眼睁睁看着母亲遭受折磨,却无能为力,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伤悲,能用自己的离去换取母亲今后的安康,也许这就是一种成全吧!只愿在天堂的父亲,一切安好!
而今母亲已七十岁了,仍然种着几分田地,抚养着侄儿侄女,虽有些吵闹,至少也是种天伦之乐吧。只希望岁月慢些再慢些,你陪我长大,我陪你慢慢变老。
在2020年的母亲节,愿我的母亲安康幸福,也祝天下的母亲平安康健,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