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厢情愿的事,伤害的不仅是她

2015-08-06  本文已影响66人  小院集
也可能是它

民艺存于瓶瓶罐罐、棉麻丝毛之间。它们无声无息地生长、繁衍、繁荣。而到哪天,我们终于留意了,却已是它们式微的时刻。很多时候,我们一厢情愿地认为民艺需要被保护,被关注,但上海博物馆的张经纬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张经纬:今天的我们怎么去对待民间手工艺,是把它当成马上就要消亡的东西,赶快去抢救、保护一下,还是以一种比较顺其自然的态度,比较「平和」的方式来对待它?

我的观点是,如果它比较顽强、与时俱进,那我们就推它一把,让它能更好地与现代生活结合在一起;但如果说这项民艺本身由于技术上相对落后,并存在环保等方面问题,有较严重的环境污染,比如传统造纸。那我们应该淘汰这些旧的工艺,采用新的工艺来取而代之。

或许传统造纸也需要环评

如果新工艺也无法对原有的那些负面因素进行改良,那也没必要把这门工艺当成活化石来保护。我们可以为它拍一部纪录片,留在博物馆里,让它顺理成章地被淘汰,这也是可以接受的。一门工艺已经走到了尽头,无需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挽救,不停给它输血、续命,就让它自然死亡。这是我的一个基本看法。

面临工业化冲击,一些手工艺人转型成为流水线上的工人

对民艺而言,这也许是一种比较激进的观点,因为大多数民艺研究者还是抱着一种保护、挽救的态度。不同的工艺有不同特征,我们不能说所有的民艺都必须挽救。

比如我在西藏看到的鎏金的工艺。它需要使用金汞混合物:先把黄金打成很薄的金箔,再剪成极细的丝,拌在水银当中,搅匀,黄金就会融在水银里面,成为金汞混合物。然后,用小牙刷或者棉签将它涂在金属器皿表面,之后用炭火烤,金就会留在金属的表面上,不过现在更多使用喷枪来喷,让水银蒸发。

对操作者而言,这项工艺对身体健康影响非常大。因为在加工过程中他们没有针对汞蒸气采取特别防护,只用日常的pm2.5口罩,这其实没什么用。对手工艺者而言,这样的工艺会影响到自己的寿命。现在的镀金一般采用电镀,可以最大限度减少对人的伤害。

这层口罩是工人健康的唯一倚赖

因此,对于是否保留传统鎏金工艺,我认为是有争议的。我们是要原汁原味地把它保存下来,哪怕牺牲工人的健康,让他们每个人平均减少五年寿命?还是接受一种非传统手工的工艺,比如说机械电镀?两种工艺生产的产品没有什么区别,即使是专业研究人员用肉眼也很难区分,除非使用电子显微镜的才能检测究竟是人工的还是电镀的。

鎏金工艺品多为宗教题材,然而工人的健康并未得到神明的庇佑

举这个案例,我想说的是,对于某一门具体的传统手工艺,应该就事论事,看看它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有没有必要延续下去的。从经济角度来考虑,如果使用传统工艺,是不是既费人力又费物力?是否适合现代生活?这些问题我们都需要考虑,而不是笼统地认为应该保护或者不用保护。

我们部门现在正研究传统漆器,漆器里面有一种工艺叫做剔漆,是先罩一层刷布在模具上,然后用一层生漆刷上去,等待让它三天自然干,干了以后再刷一层。重复刷四五十层,要等上半年时间,才能形成一厘米左右的外壳,当外壳成型以后,再在壳上雕刻。因为剔漆必须保证外壳具有一定的厚度,不然没法雕刻,刻完以后再继续刷漆。每一道漆的颜色都不一样,比如最底下一层漆是红的,第二层是黑的,然后又是不同颜色。

在这样的漆壳上雕刻,它会呈现出层层叠叠的、密集的、不同的色纹,以前的人审美很奇怪,他们认为这种条纹很好看,就把它保留下来,但是这种工艺从现代审美的角度来看并不是完全的不可替代。如果我们现在有比较好的工艺来取代它,比如用其他方式让它更快冷却,更快干燥,对这种工艺而言其实是一种比较好的保护。现代人生活节奏很快,所以虽然我们部门也有专门制作这种漆器的项目,但招不到专业的工人,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项工艺太繁琐,以至于年轻人根本没有耐心来完全复原。如果要保持原汁原味,将导致这种工艺很难传承下去。

如今鲜有年轻人再来学漆艺

因此,对传统民间手工艺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良,允许它“偷工减料”,让更多的人愿意来学习,对民艺本身而言,也是一种保护和延续。

达尔文曾说,人是由猴子,确切地说是古猿进化而来。但并不是所有的古猿都进化成了人,一部分成了剑齿虎的点心,一部分在追猎斯堪的纳维亚大角鹿时不幸跌落悬崖,还有一部分很遗憾地进化成了尼安德特人,然后在第四次冰川期灭绝……只有最幸运最聪明最强壮的那批才进化成为现代人。古猿灭绝了吗?并没有,他们为了适应环境而不断进化。其实民艺也一样,在发展过程中也经历了无数改进和淘汰。对于那些将被淘汰的工艺,我们为它们拍摄一部纪录片,保存到博物馆,与尼安德特人化石标本为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兴许哪一天,人们在整理这些藏品的时候又会将这些手艺重新挖掘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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