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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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香水有毒
明晃晃的路灯照着冷冷清清的街道,把女孩纤瘦的身影拉成一条孤独的线。宋晓飞走进一栋陈旧的居民楼,压低嗓子咳嗽两声,叫醒了楼道里昏睡的感应灯。她回头望了望身后,确信无人跟来,迈着急促的步子上楼。到了家门口,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小会儿,才拿出钥匙开锁。屋里漆黑一片,宋晓飞稍稍心安,摸索着打开廊灯,又依次打开客厅、卧室和卫生间的灯。灯光照得冷寂的屋子亮如白昼,舒缓了她的紧张。
宋晓飞放下书包,走进卫生间,看着梳妆镜里的女孩。乱糟糟的头发裹着她白皙的脸庞,淡眉,双眼皮,眼睛红肿;小鼻子小嘴,再加上那副小身板,处处释放着瘦、弱的信号。她抓起一绺头发放到鼻尖嗅了嗅,嫌恶地皱了皱眉,转身走进里间。哗哗的水声响起,一刻钟后,宋晓飞穿着睡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阳台,把蓝白相间的校服扔进洗衣机,加入些许洗衣液,按下速洗键。
吹干头发,关上房门,打开书包,拿出试卷。宋晓飞捏着中性笔发了半天呆,一个字也没写。身上似乎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香水味,侵袭着她的五蕴六识,使她无法集中精神。她烦躁地把试卷扔到一边,启动书桌上的台式电脑。
网页上出现一篇尚未完结的连载小说。宋晓飞直接下拉到最新章节的评论部分,一条一条地读着。
“飞飞,打回去呀,别再受恶人欺负了。”
“这个王丹真该死,希望她早点下线。”
“对待恶人要敢于反抗,你越是妥协,她越是变本加厉。”
“作者大大,求你赶紧把恶女写死吧。”
……
宋晓飞在众多评论中寻找那个熟悉的ID,“一缕阳光”四个字跃入眼帘,她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盲目对抗可能招致更恶劣的报复,试着向身边的大人求救吧。”
女孩把额头贴上显示屏,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文字的温度。她是那么沉浸,以至于没有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只承载着岁月痕迹的手粗暴地按下关机键。宋晓飞抬起头睁开眼睛,看到了妈妈那张愠怒的脸。
“不写作业,成天就知道玩电脑。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宋萍疲惫的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五个大字。
宋晓飞站起来,低头搓着衣角,嘴唇嗫喏着,“妈,明天晚上,你能不能去学校接我?”
“你十四岁了,需要像幼儿园的孩子那样接送吗?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沉默了片刻,宋晓飞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在溺水般的空气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妈,我……我想转学。”
“你说什么?”宋萍盯着女儿,眼神锐利得几乎可以射穿她白嫩的脸,“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你弄进重点中学,你还想转到哪里去?”
“随……随便转到哪所中学……都可以……”
宋萍的目光落在那张一字未写的试卷上,仿佛明白了什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学习跟不上是吧?不想读书趁早出去打工,别浪费钱。”
宋晓飞死命地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和你爸一个样,烂泥扶不上墙!”随着母亲的怒吼,试卷被撕成碎片,变成十几只白色蝴蝶,翩然落下。女孩的眼泪夺眶而出。
夜色静静笼罩着这座平凡的城市,点缀在高楼上的万家灯火陆陆续续熄灭,留下建筑物模糊的轮廓。没有人注意到隐匿在老式居民楼某间卧房里的那盏孤灯。
宋晓飞窝在被子里,想把头蒙住,却觉得那股刺鼻的香水味一直纠缠着她。她想敞开房门,又怕惊动妈妈,于是任由那扇门隔绝着最亲的人。不知蜷缩了多久,女孩终于被困意打败,艰难地合上眼皮。书桌上的夜灯映照着女孩并不恬静的脸,散发着微弱而悲悯的光芒。
女孩像是被魇住了,细密的睫毛极速颤动着,缩成一团的身子微微发抖。空气中回荡着只有她能听到的,恶魔的笑声。
“一天到晚素面朝天,谁会喜欢你。来来来,丹姐帮你改善一下。”
她的两条手臂被两个女生死死扣住,另一个女生揪着她的头发,朝她头上、脸上胡乱喷着劣质香水。她不敢睁眼,怕香水渗进眼睛,更怕看到那张变形的、狰狞的脸。可是她分明感觉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不远的地方,笑吟吟地看着这出“好戏”。男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她却知道那是谁。
——班主任李老师。
二,我没有说出去
夏末秋初,暑意未尽,空气中流动着丝丝缕缕的燥热。圈着五十多名学生的狭小空间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挂钟声和杂乱无章的写字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烦闷的叹息。
宋晓飞瞅了一眼黑板上的二元一次方程题,漫不经心地在草稿本上演算着,脑海中却只有一个鲜红的、仿佛血淋淋的分数。
“李老师,这次语文测验,你们班宋晓飞的卷子我看了,作文写得很好啊,怎么只给了及格分?”
“那孩子不老实,考试作弊。作文扣分算是小惩大诫。”
“作弊不是应该取消单科成绩吗?”
“没抓现行啊,证据不足。”
“那你怎么知道她作弊?”
“汪丹亲眼看见她带小抄了。”
晚自习前路过办公室,无意中听到这段对话,宋晓飞的反应不是据理力争,却是落荒而逃。
进了教室她就开始懊悔,为什么不去和李老师说清楚呢?没有做过的事,凭什么往她身上泼脏水?另一个她对自己说,没用的,汪丹说什么李老师都会信。两个小人在脑袋里打架,不知不觉,鼻子发酸,泪水从眼角溢出来。她本该冲过去为自己辩解,假如没有看到不该看到的那一幕……
“宋晓飞,你来解这道题。”
数学老师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多半是发现她走神了。宋晓飞慌忙收敛思绪,走到讲台上,拿起半截粉笔,寻找答题区域。黑板左边躺着一小片歪歪斜斜的粉笔字,等号后面的空白意味着上一位同学解答失败。宋晓飞挪到一旁,有条不紊地写下了解题过程。
伴随着略带嘶哑的电铃声,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走出教室。宋晓飞躲在楼梯转角,借着昏暗的灯光,睁大眼睛看着涌下来的人。没多久,她的目光锁定一个高大的男孩。眼看着男孩经过身边,她鼓起勇气喊了一声,“杨光!”
男孩略微停留,笑了笑,“在这等人啊?”
说罢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我和你同路,能不能一起回家?女孩望着男孩融入人群的背影,卡在嗓眼的一句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人群消失了,楼道里空荡荡的,昏暗中似乎隐藏了无数魑魅魍魉。宋晓飞缩了缩身子,抓紧书包,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约莫十分钟后,她看到了堵在某条街道口的汪丹。对方像野兽盯着猎物似的盯着她,气势汹汹。
“你什么意思?故意报复我让我出丑是不是?”
宋晓飞一时没听懂这句诘问的言外之意,呆呆地站着,没有说话。
“会解方程很牛是吧,要在老师面前炫?”
黑板上那道二元一次方程题在脑子里闪过,宋晓飞很快就明白了,小声说:“我没有举手,是老师点我做题的。”
恳求式的抗议没有任何效果,汪丹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依旧瞪着那双野兽似的眼睛,从书包里拿出一件东西。
一条灰色的小蛇蜷缩在玻璃瓶里,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
宋晓飞拼尽全力遏制住内心的恐惧,背上的冷汗沁湿了校服,“那件事我没有说出去,对谁都没提过……”
“想让我相信你,除非你把手指伸进瓶子。”汪丹的语气好像在请别人吃东西,“你要是不肯照做,我就把蛇扔进你衣服里。”
汪丹狞笑着靠近,玻璃瓶里的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丑陋的三角头,吐着信子。
往后的无数个深夜,宋晓飞总是不经意地梦见蛇。那种让她无比恶心又无比畏惧的冷血动物在她面前瞪着狭长而冷酷的眼睛,悠闲地吐着信子,随时可能在她身上咬一口。某一次,那恶毒又恶心的东西在她衣服里蠕动着,在那个漫长的瞬间,她的三魂六魄仿佛被抽离,只剩一具僵硬麻木、动弹不得的躯体。妈妈在远处忙碌,自始至终没有朝她瞟一眼。
三,这事我管定了
“住手!”
一道浑厚响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像是侠客的利剑划破空气,撕开了令人窒息的黑夜,又似一缕阳光照进最黑暗的角落。
“林老师,您怎么在这里?”王丹飞快地把装着小蛇的玻璃瓶放回书包,“我跟同学闹着玩呢。”
飞飞回头,看到一个身穿足球服的年轻男子,她认得他是学校的体育老师林正阳。虽然林老师不教她们班,但同学之间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传说。他高大帅气,被男生崇拜、女生爱慕;他阳光开朗、和蔼可亲,常与同学打成一片;他在开会的时候顶撞教导主任,指责对方徇私舞弊;他为了替学生打抱不平,敢和校长拍桌子……总而言之,他是一个正义凛然、值得信赖的人。
“同学之间有这么闹着玩的吗?”林老师走到飞飞旁边,盯着对面的女生,“这不是你第一次欺负她吧?”
“林老师,我真没欺负同学,我就是想教她辨认什么样的蛇有毒。”王丹脸上堆着笑,目光转向飞飞,暗藏威胁,“你告诉老师是不是这样?”
飞飞没有回答,下意识往林老师身后退了一步。
“你把老师当傻子还是瞎子?你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吗?”林老师的声音里有了怒气。
王丹脸上的笑渐渐挂不住了,眼里有些许嘲讽,“林老师,这事和您没什么关系吧。您自己的麻烦够多了,何必管别人的闲事呢?”
“这事我管定了!”林老师斩钉截铁地说道。“一个女孩子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你父母没教你怎么做人吗?”
王丹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声音越来越大,“关我父母什么事,你提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你父母不管你,我替他们管。”林老师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这次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欺负同学,我一定上报学校,全校通报批评。”
“你先顾着你自己的事吧,下学期能不能留在学校都难说!”王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跺了跺脚,扭头跑了。
林老师转身看向飞飞,“别怕,没事了。你们是哪个班的?”
“八年级四班。”飞飞小声回答,“谢谢林老师。”
“她为什么欺负你?”林老师问,“你怎么不告诉班主任?”
“我……我不敢。”
“你跟她有什么过节吗?”
“我……”飞飞迟疑着,不太敢说。
林老师用温和的、充满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好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将她看到的那一幕说出来,“上周末,我路过公园,无意中看见……看见班主任老师搂着王丹,做些……做些不太好的事情。”
她的脸涨得通红,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林老师皱了皱眉,“八年级四班,班主任姓李?”
飞飞点点头,“您认识李老师?”
“认识,不太熟。”林老师像是在思索什么,“听说他在教育局有后台。”
飞飞偷偷观察林老师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林老师,刚才王丹说,您下学期可能不在我们学校。这是怎么回事,您遇到麻烦了吗?”
如果林老师被调走了,她该怎么办呢?
“我的麻烦够多了,不在乎多这一件。”林老师说,“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就严重影响师德。不过,空口无凭,说出去也没用,搞不好被倒打一耙。”
飞飞的心沉了下去,事情没办法解决了吗?
林老师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笑着说:“你放心,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袖手旁观。这样的老师如同禽兽,根本不配为人师表。我们要收集证据,交给学校;如果学校不处理,就告到教育局;教育局也不处理,就发到网上,利用公众舆论逼迫学校处理。只要李老师被辞退,王丹没了保护伞,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四,在沉默中爆发
如果这只是一个故事,那么接下来的走向应该是正义战胜了邪恶,光明战胜了黑暗;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弱小者不再被欺凌。
故事可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但生活未必,真实的生活往往与美好背道而驰。宋晓飞清楚地明白,她的世界里没有林老师,没有那一缕阳光,也没有锄强扶弱的大侠。自始至终,只有她自己。
所以,她的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
那天晚上,或许是担心事情做得太绝无法收场,或许是从宋晓飞极度畏惧的神情中得到满足,汪丹并没有真的把蛇扔进她衣服里。
但接下来的日子,无论课前课后、午餐午休时、晚自习前后,只要有汪丹在场,宋晓飞随便说一句话都会无端引来冷嘲热讽。一旦两人在僻静地方相遇,威胁恐吓、侮辱谩骂更是家常便饭。
宋晓飞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上课绝不举手回答问题、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上厕所一定要挑人最多的时间段。她尽最大努力,把自己变成全班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她生怕自己咳嗽一声、呼吸一下就会引起汪丹的注意。
然而,暴风雨不会因为海水渴望平静就放过它,短暂的宁静过后是愈加剧烈的冲击。
又一次被威胁辱骂后,宋晓飞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我的世界里没有英雄,那么就由我来做自己的英雄。
宋晓飞省下两周的饭钱租了一部相机,有空的时候就去公园蹲点。守株待兔虽然愚不可及,但她不敢跟踪汪丹或者李老师,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功夫不负有心人,靠着笨办法,宋晓飞真的拍到了李老师和汪丹的亲密照片。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她的心在狂跳,生怕那两个人听到动静。
还好,还好!
离开公园,宋晓飞赶紧把照片洗出来,归还了相机,一路小跑去了学校政教处。
“这能说明什么?”教导主任望着桌上的照片,冷笑着,“老师和学生走得近,这是好事啊。反倒是你,跟踪老师,偷拍,这是一个中学生该做的事吗?你哪来这么多心眼?”
宋晓飞讷讷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听懂对方的话。她看了看桌上的照片,一男一女并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李老师右手环着汪丹的肩,面带笑意,汪丹一脸娇宠。如果这都说明不了什么,还要怎样?
“相机在哪里?还有其他照片吗?”教导主任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相机是租的,已经还了,没有更多照片了。”宋晓飞如实相告,心里懊恼没有多蹲一会儿,说不定能捕捉到更有明显的证据。
“没事回去上课吧,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到处宣扬。胡乱造谣是要被开除的。”教导主任手往桌上一抹,照片跌进了抽屉里。
宋晓飞怏怏地走出了政教处,天真地以为像教导主任说的那样,事情到此为止。
她不知道,一个巨大的危机等待着她。
当天晚上,她被汪丹和两个女生堵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除了她们,这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
“你不是喜欢拍照吗?我今晚就给你拍个够。”汪丹恶狠狠地瞪着她,举起相机,对那两个女生下令,“把她给我扒光了!”
“不要,不要,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宋晓飞徒劳地挣扎着,顾不上被揪住头发钻心地痛,死命地护住衣裤。她看着汪丹一步步靠近,像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在强烈的恐惧中,她的理智一点点崩溃。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宋晓飞挣脱了那两个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不受控制地刺向汪丹的小腹……
像极了影视剧里的情景。
五,无言的结局
“尽管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每当回想往事,我依然恨不得杀了他!”
十多年后,当宋晓飞在一篇关于校园霸凌的帖子下面读到这条评论时,瞬间被一道闪电击中灵魂。那种震撼,从未有过。
阅读量十万加的帖子下,这条评论被推到了最上面,一万多赞,几百条跟评。宋晓飞赞了文章和评论,缓缓下拉页面,在别人的心声中感受共鸣。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不止她一个人遭遇过那些事。
那时,她才真正明白,自己中学时代究竟发生了什么。
奋起反抗,只不过是她为自己编织的另一个梦,充满悲壮底色的梦。她还织过别的梦,比如在大街上偶遇汪丹,她勇敢地迎上了对方挑衅的目光;比如春节回乡去学校找李老师,当面对他说一句,你错了!
然而这些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梦,她未曾迷失在梦境里,所以分得清梦和现实。有些事她淡忘了,有些事她想忘也忘不了。
那两年,她在学校里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日复一日地盼望着中考的到来。
宋萍发现女儿的成绩起起伏伏,越来越失望。当期望值一降再降,降至冰点后,宋萍放弃了对女儿的教育投资和培养,任由她自生自灭。
宋晓飞终究没能考上心仪的高中,也失去了在千军万马中竞考名校的资格。熬过高中三年,又在一所普通大学孤独地度过四年后,她没有考研考公,而是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找了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继续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往后的生活平淡如水,似乎再没有大的波澜。
没有人知道、或是记得,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点点滴滴,除了她自己。
岁月无言,往事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不曾因时间流逝而消退。不知何时,疤痕里包裹着的脓血就会溢出来一点,难闻的腥臭味刺激着她的每一个细胞,将她拉回噩梦般的过往。
汪丹和李老师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刺耳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宋晓飞时常感觉到有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在瞪着她,仿佛要把她生剥活吞。她像只刺猬一样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不敢靠近任何人。没有闺蜜,没有朋友,身边的人都是点头之交。她从不在公众场合发言,也没做过一件抛头露面的事。她是这陌生城市里的一缕空气,即便哪天消逝了,也不会有人察觉。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余生再也不会和那两个人有什么交集,但是刻在骨子里的伤痕不会因时过境迁就放过她,偶尔触碰到了,连呼吸都令她痉挛。
她剥开了无数个如果,精挑细选取出自己最渴盼的那一个:如果那天我没有路过公园,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我的人生轨迹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马上,她就被残酷的现实拽回来,继续编织下一个梦。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梦未消。
直到有一天,她有幸遇到一个人,以不可抗拒的温柔和耐心拨开了她身上的刺,安抚那颗结痂的心。那个人全神贯注地倾听她讲完那段刻在骨子里的隐秘,用最温柔的语调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
她的眼泪如同溪水般淙淙流出,肆意冲刷着心底隐忍多年的悲伤。但她的嘴角挂着笑,她终于开始摆脱陈年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