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鲥鱼
真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见到鲥鱼，而且数量还不少。当我看着眼前这些三姐从老家寄来的，既熟悉又陌生的鲥鱼的时候，久远的记忆就像洪水一样汹涌而至，让我无法抵挡，也无力抗拒。
鲥鱼
01
小时候，鲥鱼是和杨家溪联系在一起的。
每次去杨家溪的路上，父亲总是要把鲥鱼的美味说一遍，说鲥鱼是多么的香，鲥鱼的肉质是多么鲜美，鲥鱼是多么的金贵……
年幼的我们哪里禁得起如此赤裸裸的诱惑啊，我们总是垂涎三尺：“爸，别说了，我想吃鲥鱼。”
往往是父亲还没说完鲥鱼的各种美味，我们就看到杨家溪的村民们晒在屋瓦上的鲥鱼了。
刚刚只是“水中月，镜中花”，现在我们亲眼看见鲥鱼了，能说不馋，那绝对是骗人的。
父亲总是那么善解人意，他总是会买一点让我们回家解解馋。
因为鲥鱼美味，所以，物以稀为贵，鲥鱼真的很贵很贵的。据说，现在老家的鲥鱼干一斤要卖200多元人民币。
可是，深谙我们肚里的馋虫脾性的父亲，总是毫不犹豫地给我们买鲥鱼解馋。
鲥鱼买回家以后，父亲的“麻烦”才开始，各种问询，各种解释。
因为母亲生性节约，不像父亲大方、出手阔绰，总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更舍不得用。看到父亲买回来这么贵重的鱼，母亲是免不了一番唠叨的。
“他爸，他爸，你怎么又买这么贵的东西啊？这一条鱼，可以买其他鱼好几条啊，你怎么就不心疼呢？”
“可是，鲥鱼好吃啊，孩子们想吃啊。”
“孩子，孩子，又是孩子，孩子想吃老虎，你给打去？孩子想要月亮，你给摘去？”
“不就是因为我抓不到老虎，够不着月亮吗？所以我只能给孩子们买鲥鱼。可是鲥鱼它真的很好吃，是不是？”
这时候我们总是非常乖巧地大声喊道：“对，爸爸说得没错，鲥鱼好吃，鲥鱼好吃！”
木已成舟，母亲也只好被迫接受事实，虽然心疼不已。
02
这时候父亲就开始耍心眼啦。
“其实，这次的鲥鱼真不贵。”
“不贵？我听说它很贵，很贵啊？”
“真的，一点都不贵。因为今天卖鲥鱼的人和我认识，比别人便宜很多卖给我，而且称好以后，还白送了好几条呢。”
“对，对，那个叔叔的确抓了一大把鲥鱼。妈妈，看，就是这条，还有这条，都是他送我们的。”这时候，我们约好似的，齐刷刷地把小手指向那些鲥鱼。
这时候母亲就放心地笑了，因为她总是“势单力薄”，斗不过有勇有谋的父亲，当然父亲，还有坚强后盾——我们。
其实，一大堆鱼，都是一模一样的，谁知道到底哪条是他送的呀。
可是，我们总是这么聪明，我们不仅会自觉配合父亲一起演戏，而且还演全套：其实，爸爸的话也不全是假的。那叔叔的确认识父亲，但他是按正常价卖我们的，毕竟鲥鱼真的很少，人家抓鱼也辛苦，即使他要便宜，父亲也不让的。但那叔叔的确在父亲付钱后，还多送了2条。
不管鲥鱼贵不贵，到底有多贵，买回家总是要吃的，是不是？
于是，孩子们的“纠纷”来了。
“妈妈，我要清蒸鲥鱼吃，清蒸鲥鱼最香最好吃了。”
“妈妈，我要用鲥鱼煮米粉吃，鲥鱼煮米粉最甜了，没有比鲥鱼米粉更好吃的东西了。”
“妈妈，鲥鱼要焖着吃，这样才入味，这样才好配酒。”
是的，在我们家，几乎所有的菜都只有一个标准：好不好配酒，好，那就是好菜，否则就不是好菜，那是吃着玩儿的，不叫菜。
03
好一番争吵、讨论以后，最后由父亲来定夺该怎么做鲥鱼。
不管是清蒸、煮，还是焖着吃，那天晚上，我们家的酒缸里的酒总是少得比往常更快一点。
因为鲥鱼真的好吃啊。
首先，是它的香，油多。
鲥鱼，浑身都是油，煮熟的鲥鱼是略带透明的那种黄色，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轻轻咬上一口，那香味马上就弥漫到你的舌头，继而辐射到整个口腔，真正的满嘴生香，满嘴生津。
鲥鱼的肉还特别紧致，多咀嚼几下，一口鲥鱼就可以膨胀到整张嘴：一入口时候是有点油，带着香味的油，慢慢的，就只剩下鱼的鲜香，接着那鲜香就一股脑儿地渗透到你的牙龈，你的舌面，你的浑身细胞……
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鲥鱼看着有刺，可是嚼着嚼着，刺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没了，只剩下肉了。
刚刚还看到那一截鱼骨头，可是被你咬进嘴巴，几下咀嚼以后，那截黄色的鱼骨头也不见了。
也许，这是因为经过加工的鲥鱼特别酥吧，酥到没有鱼刺，没有鱼骨头了。
一转眼，一条鲥鱼就不见了踪影。
不过瘾啊，我还没吃够呢，于是就再来一条，这次我一定好好、细细地品味，可是性急的我还是三下五除二地又吃完了一条鲥鱼。
所以，不管我们吃多少鲥鱼，在桌上都看不见一根鱼刺，一根鱼骨头，鲥鱼它就是这么神奇。
04
可惜，随着水质的变化，随着环境的变化，鲥鱼越来越少，再加上我离家乡越来越远，鲥鱼就彻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去年的一天，老家的一位乡亲让我写关于老家的文字。
一写到钱大王，一写到杨家溪，我就想到了我多年不曾见过，也不曾吃过的鲥鱼。
尘封已久的往事就这样被撬动了，从而也唤醒了我那蠢蠢欲动的馋虫。
当我又一次向儿子提起鲥鱼的美味的时候，儿子冷不丁地抛过来一句：“妈妈，鲥鱼再好吃又能怎样，我都没见过，没吃过啊。”
可不是吗？别说你，老妈我也多年未见，更别提吃了呀，我也只是在屏幕上搜到鲥鱼的身影，馋得我恨不得舔屏呢。
文章写完了，但鲥鱼的故事却还没有结束，馋虫依然活跃着。
但我真的没想到，就在这周五，2018年5月18日傍晚，我姐，我亲爱的三姐居然给我快递来老家的，我那久未谋面的鲥鱼！
那一刻，吃货的我真的喜出望外，那一刻，我真的感激涕零：姐，你太好了，你终于让我见到了我早已忘了它的味道的鲥鱼，这下我可以给儿子一个交代了。
05
那个晚上，我们在没有加任何调料的情况下，就吃掉了一根鲥鱼干。据说鲥鱼都是烤干或者晒干的，是熟的。
没有其他调料的干扰，鲥鱼的原汁原味就那样扑面而来：香，一如闻到杨家溪那碧绿山水间的花香阵阵；美，一如喝着家乡父母手作的米酒一样美；越嚼越有，越嚼越多，我甚至舍不得吞下第一口的鲥鱼！
因为那是儿时的美味，因为那是当年父亲的宠溺，因为那是现在我姐迢迢千里寄来的老家的名贵产品——鲥鱼！
按照我姐的指导，我小心翼翼地做了6条，却不舍得一次吃完，吃一根想一根，想着老家的山山水水，想着三姐对我的好，想着亲人们从来不曾忘记对异地他乡的阿清的牵肠挂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