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巷、板鸭香

建纯是永州宁远人，自小跟随父亲来到零陵，在南门巷古渡码头边的祁剧团学祁剧，他生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才。但随着地方剧种的没落，剧团经营惨淡，建纯亦随大流下海经商了。

几十年后的一个春天，他带着身患绝症的病躯及妻女再次回到零陵，在南门小巷内租了间平房，每日上午，撑着病躯在巷内转悠，午饭后则一人去到“霞客渡”上，找一处洁净的铁壳船坐下，在一江碧水间消磨余下不多的时光，直到东面高山寺内临夜击鼓鸣钟，他才恋恋不舍地返回住处。临终，他对妻子说：“我的骨灰就不要送回宁远了，你在霞客渡上将骨灰撒到河里去吧！”   

 多年后，我在南门小巷里邂逅了一位“散着丁香气味、撑着油纸伞的姑娘”，自此与南门巷结缘。南门多古巷，有水晶巷、总督巷、鼓楼巷、三多坊等，它们像一条条毛细血管，密布在古城丰腴的躯体里，每条小巷皆为青石古道，颇似京城的胡同，巷的两边粉墙黛瓦，漏窗巧缀，颇具江南水乡的风韵，巷内建筑，除了云墙和青石院门、台阶，大多是古老的木板屋和一些解放前的砖瓦结构建筑。建筑不高，一般是一两层楼，偶有那么几座三层以上的，也因居民家丁兴旺而加层新建。小巷东连高山寺，西连霞客渡。高山寺始建于唐代，是柳宗元、范纯仁等贬谪永州时的寄寓之所，山寺周边是一古建筑群，有武庙、纪念怀素的醉僧楼、书禅精舍等，隐蔽在古木参天，翠竹环绕之间。向西渡过“霞客渡”，对岸就是愚溪与清幽古朴的柳子街。我亦曾象建纯一样，无数次地在小巷中徘徊，迷恋着小巷的静谧，无数次地踏上“霞客渡”的浮桥，闲看两岸绿树依依，静听潇水无声流淌，感受斜阳古渡边古韵犹存的小城风景。  

 南门小巷内居民中老人居多，许多人家儿女搬出巷外在现代城市中过着繁忙的生活，但巷内的老人们却为他们留着居所。因为儿女们闲下来，必是要回南门巷的，他们迷恋着巷内的静谧与和谐，居民们常常在巷内露天吃饭、聊天，这家能闻到那家的饭菜香。巷内的老人们，有的是昔日祁剧团和花鼓剧团里的名旦，当她们教孙子孙女唱歌时，你会想到那歌喉昔日的灿烂。还有那些三五一群围在一起下棋的老汉，从他们口中随意吐来的可能就是当年诸葛亮攻打零陵，柳宗元被贬永州十年之类的经典故事。而老人们，至今还在从事着一些古老的行当，布店、鞋庄、刻字、酿酒等，最有名的是那秘制酱板鸭。

在巷外的城市中生活愈久，我亦愈加迷恋南门巷中的悠闲与古朴，它给人内心以宁静。  2012年，央视做了一档节目――你幸福吗？每个人表达幸福的感觉太不一样，但我想，在这个围着房子、车子、票子、孩子上学转的时代，年轻人的幸福感已消没在高房价与盲目攀比的烦恼中，现代人缺少的，应是一份内心的平静。而在南门巷，建纯在经历了人生的大风大浪后，在这里找到了那份宁静，从从容容地渡过了他生命的最后时光。对于我，幸福的体验，莫过于在劳累一周后，在南门巷爱人家的三层阁楼上，眺望晨光中的山寺风光，俯望幽古的小巷与那一江碧水，闻着小巷中四处飘荡的板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