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99）

书名：《在细雨中呼喊》

作者：余华

我回想起了那个细雨飘扬的夜晚，当时我已经睡了，我是那么的小巧，就像玩具似的被放在床上。屋檐滴水所显示的，是寂静的存在，我的逐渐入睡，是对雨中水滴的逐渐遗忘。应该是在这时候，在我安全而又平静地进入睡眠时，仿佛呈现出一条幽静的道路，树木和草丛依次闪开。一个女人哭泣般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嘶哑的声音在当初寂静无比的黑夜里突然响起，使我此刻回想中的童年的我颤抖不已。

读过了后面几章，回头来看这段写在开头的文字，依然为之惊讶。作者离开自己看自己，以旁观者的姿态俯视生命之初的记忆，如此独特的视角，如此超然物外的表现手法，文字的冷静和别具一格的美感令人折服。

“屋檐滴水所显示的，是寂静的存在，我的逐渐入睡，是对雨中水滴的逐渐遗忘。”这一句尤其美。屋檐滴水，是断续的声响，而作者说它“是寂静的存在”，实则是雨滴衬托了夜的寂静，婴儿逐渐入眠，雨滴声渐渐消退，也渐渐失去对于时间的感知。

前面写婴儿安全而又平静地进入睡眠，这并不是作者真正要表达的，作者要突出的是在那个细雨飘扬的夜里，那个女人哭泣般的呼喊声。那嘶哑的声音和寂静无比的夜晚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也让“童年的我”颤抖不已。

“我看到了自己，一个受惊的孩子睁大恐惧的眼睛”，依然是冷静客观的叙述，这个孩子为什么恐惧？因为那孤独无依的呼喊声持续了那么久，竟没有任何声音来回答她，来平息她的哭泣。在这个空旷的黑夜里，这样的呼喊声是多么让人不安，这是多么可怕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