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北海,春暖花开
爷爷没有看过海,带他到北海看看。
到了鲐背之年,老伴先走了,晚景甚是凄 凉。在每个阳光慵懒的午后,我常常见他孤零零地坐在陈旧的木藤椅上,有时用那昏沉迷蒙的双眼眺望着远方,视线似乎没有了聚焦,那样呆滞而彷徨。仿佛在期盼些什么,又像是在找寻什么。有时用那枯槁般的手紧紧握着那泛黄的报纸,戴起一副经年之久的老花镜。文字太小看起太吃力的话,他会习惯性的从破烂老棉布口袋里取出一枚放大镜细细端详,阅毕后,又会饶有兴致的点点头,像是年轻时对学生的殷切赞许。
有很多次,我会静静在阳光的沐浴中望着他,不想去打扰,不是厌烦要拉高嗓门才能和爷爷勉强交谈,而是怕打扰爷爷那个亘古不变未曾做完的梦。
我曾依稀记得那个梦:那晚,月色清华,微风不燥,疏影横斜,他为她挥舞着笔墨,吟诵着情诗,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搀扶着,迈着稳健有力的步子缓缓向密林深处走去。
时过多年,爷爷的儿孙们帮他实现了除了她之外的很多梦想,比如坐一次飞机,赏一次樱花,爬一次大山。我深知,爷爷还有很多梦还要在余生慢慢实现,就像,看一次大海。
直到有一天,我来到爷爷身边,大声在他耳边说:走,爷爷,我们看海去!
北海地角,是海的源始,地的尽头。我牵着爷爷的手漫步在充满干海味的街巷,落日余晖洒在身上,暖暖的,透彻心扉。穿过一条条街道,久违的一幕终于出现了:大船归港,晚霞披戴。北海,一望无际,静得只听的见浪花拍打海岸樵头的声音。我仿佛看到了一幅世外桃源般的画面:老人妇女们织网剥虾晾晒海味静静等待着戴月而归的丈夫。我回过神,发现爷爷却在一尊锈迹斑斑的地角炮台前默默伫立着,他说:人不能只看到事物表面的美好而忽视了过去的沧桑血泪,历史应该被铭记。的确,就快经历一个世纪洗礼的老人是历史的见证者,此刻,他的心与这片海是截然不同的,是波涛汹涌的。我仿佛又看到了另一个画面:战士们将炮台上一尊尊大炮炮口威严地指向大海远处,炮火轰鸣,血染北海,顽强震慑着来犯的法日军队。
此刻,爷爷面朝着大海,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向了海的那边。他问我:你知道海的尽头是什么吗?我笑着回答他:可能没有尽头的吧。他那呆滞忧郁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久违的笑脸,然后沉默着望向那一片海。
“我居北海君南海 寄雁传书谢不能。”我觉得在爷爷心中,海的那边是她吧,是那个如大海般无边无际的牵挂吧。
往后余生,我想让爷爷在海映长滩的滨海临海而居,不为世俗喧嚣,爱恨情仇所困扰,淡然地把点滴幸福揉进每一个日子里,而不是过一种车马喧嚣,战火流离妻离子散的生活。
此刻,海的北方,落红满地。海的南方,春暖花开。
面朝北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