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自我表象与客体表象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 梦旅小栈
梦是表象的世界,是叔本华说的表象,也是康德说的现象界的可认知的场,是认识能力与感知能力的界碑。
在梦中,自我与世界的倒影在主体欲望的驱使下乱舞。
表象的影像以两方阵营的方式呈现,一方面是“我”,一方面是“他”。
做梦者在梦中是导演是演员又是观众,一般我们可以知道“我”(自我表象)在梦里的角色是什么,也知道别人是什么(客体表象)但严格说梦中的“他们”也属于我(大我/主体)的一部分。
梦组织“我”与“他们”的素材,以身临其境的方式去幻想未来,思考当下,总结过去。
所以解梦大致可以有两个作用,第一个是挖掘出梦境组织素材的方式,这些方式对应着做梦者的人格发展水平。
其次是思考出的梦者当下的焦虑与困境,思考梦中“前思想”将产生何种思想导向。
本文主要思考第一个角度,分析梦境材料的展现方式与做梦者人格结构与人格发展水平之间的关系。
燕子以泥土铸巢,喜鹊用树枝搭窝,因为各自属性不同,所以行为方式也各异,不同的人做不同性质的梦其道理也大致如此。
主体的内心世界有的是《三国演义》风格的征战讨伐,有的是《西游记》式的探险捉妖,有的是《红楼梦》里的儿女情长。这些风格迥异的梦境气场具有统一性和一贯性,剧情风格背后对应着“导演”(做梦者)人格的不同特质。
有的梦现实感很强,事情与人物几乎是现实生活中原型事件的一比一还原。有些人的梦却更具有魔幻色彩,充满了上天入地与妖魔鬼怪。
这些梦境内容都属于主体内部表象的素材/模型,在组织素材和剧情安排上能反映出梦者的想象力与记忆力等智力发展水平。
梦境的呈现方式还可以传递出主体潜意识的发展形态,下面主要讨论梦境形态与人格发展的呼应关系。
通过阅读和解梦的思考,我觉得一般梦境越是玄幻诡异,其早年未整合客体的记忆元素越大。
弗洛伊德对于梦境的一个重要思想就是梦境的早年记忆色彩非常浓重。梦境即便是当下的故事,其模式其形态其内核往往依然连接着更早年的记忆。
比如赤裸梦不仅是梦者当下羞愧感的表现,也连接着早年记忆中婴儿赤裸体验。
按照弗洛伊德的思路,我们可以推想,解梦会解出至少两层。
第一层对应当下欲望的满足(或者焦虑的解除),第二层则是埋藏其中的深层早年记忆。
若挖掘出这两层的全部真相才算是将解梦工作做的足够深入了。在这里我还想到荣格的思想,梦境还存在第三层,即集体潜意识的原型。
深入解析必须借助自由联想,借助梦者自己对于意象深入的串联与挖掘。以点连线,以线构面,以面堆积成体,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解梦者应以接生的态度等待真相浮出水面。
坦诚而言,自由联想一直是我解梦的薄弱环节,因为我性格中比较严重的社交回避,也因为想要减少梦者的做功,也或者因为内心渴望一种炫技,追求一种“不交流就一语道破的惊奇感”。
所以通常我会以直接给出我的解读结果的方式解梦,这是存在一定漏洞的解读方式。
梦者自己解读叫做主观解梦,听从他人解读叫做“客观解梦”,我以前仅仅在走客观解梦这条路。
今后我思考自己的解梦思路应该做一些调整,重新拾起自由联想这一重要技术,以自由联想作为二手材料进行继续的深入挖掘。自勉。
回到梦境主题。
那些诡异梦境的做梦者,其主体意识在经历【早年个体化】的进程中存在一些创伤。
他们的最初客体(抚养者)通常给做他们留下过强烈的非理性印象,这些被内化了的强烈印象包含了未被整合的碎片化客体,也包含了未被整合的生本能与死亡本能。
本能中的生欲望与死欲望没有获得抚养者的含容和处理,所以怪异客体被内化到人格内部后依然是怪异和恐怖的。严重者达到精神病程度,不严重的也带有精神病气质。
可以说神鬼魔力更多反映的是强烈的理想化冲动、全能自大幻想。
鬼神妖怪之梦常常伴随着迫害与追杀的情景,被害妄想的焦虑值很高的话就传递出梦者自身强烈的全能幻想式毁灭欲望/施虐欲望。
强烈的暴力以及神奇力量都应该考虑是固着于母婴关系阶段的边缘性或者精神病性的人格结构。
斯皮茨有一个“人脸格式塔”的概念,他说婴儿对于凡是由鼻子脸嘴巴勾勒出的人脸都会微笑,所以婴儿看到画册看到动物看到人脸甚至看到狗狗都会笑,因为这时候的客体印象在心理上具有等同的认知效果。但假如这一步存在发展障碍会如何呢?
举个例子,有一个梦者梦到盘子里的鱼张着嘴看着自己,自己感到异常恐怖。这种体验显然是其婴儿阶段对人脸的识别的成长阶段出现过创伤体验。
梦中奇奇怪怪的事物多带有创伤在其中,奇怪事物伴随奇怪的情感体验,情感发育停留于混沌未分状态者居多。
梦境中这些奇怪影像被比昂称为“怪异客体”。怪异客体概念来源于克莱因的思想,克莱因认为婴儿将死亡本能投射到外部以躲避自我毁灭的风险。将死亡本能投射给母亲后的婴儿会存在被害妄想与攻击幻想,母亲对于婴儿来说就成了恐怖的“迫害者”。
但是母亲的温柔与体贴照顾的过程可以不断的将“好妈妈”的形象传递给焦虑的婴儿,从而纠正婴儿的恐怖客体印象,好的客体的不断被内化成为婴儿安全感建立以及正常客体建立的重要条件。
关于怪异客体的思考是主体与客体表象的关系,是主体人格结构中养成的如何看他人的【模式性习惯】注意不是“日常习惯”那么简单,而是根深蒂固的模式性习惯。
人格结构的模式类似一片被着色的眼镜,透过有色眼镜只能看到偏向于眼镜片颜色的世界。一个有仇女症的人无法找到一个不被他仇恨的女士,因为他只能看到仇恨。
那么,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梦者是如何看自己的。
我常常有一个恐怖的体验,有时候看自己照片或者照镜子看自己会有种陌生和自卑感,觉得自己很丑很怪。对于自己的惊讶是一种自卑心理造成的,但自卑到底是什么呢?
至少有两种自卑的“模式”,这两种自卑都是结构造成的。
第一种是缺少自体客体的支持的空虚无力的自卑。这种自卑因为没有内化一个鼓励自己支持自己的自体客体,所以空虚而脆弱。
自信不是心灵鸡汤可以解决的,自信者之所以自信是因为TA人格内部内化了一个时刻鼓励自己的他者,这个他者影像内嵌到了主体的人格结构中。
有人走路走的轻松完全是因为TA有一双好鞋,这双好鞋可以理解成自体客体。鞋子破或者没有鞋都会直接影响人的行走。
我见过有才华而自卑自我厌弃的人,我见过颜值高而自觉丑陋的人,这都是因为童年遭受打压缺乏鼓励造成的【结构性自卑】。
在这些自卑者梦境中,困境到来也看不到恰当的解决方案,而是以全能幻想的超越现实手段来对抗,或者寄托于明星与神力的出现。无法真正面对困境。这是自体损伤梦,这些人总会在自大自负与自卑自我打击之间摇摆,
第二种自卑在于崩溃体验式的自卑。想象一下一个从来不可以照镜子的环境里,一个人被限制不可以看到真实的自己镜像。TA从小到大只能看到外表光鲜多才多艺的人或者书籍电视。
TA在自我认知(自我塑造)的过程中,自然而然(而且必需)从众多外表光鲜的形象里拼凑出一个幻想中的自己形象。比如,经常看《三国演义》的王五觉得自己就是曹操,经常看《红楼梦》的李四觉得自己就是林黛玉。
如此,TA对于自我认知的自我表象的原材料完全从客体表象中“提取”。这个自我表象就是主体自以认为的“自我”。
但主体的本质却并不在这里,这其中的自我认知是自我欺骗自我设定的。所以当主体能够看到自己的真实形象后会产生难以接受的落差,而且会觉得是周围的人“剥夺”了自己形象,在争夺这种应有光环中,主体产生了一种无法摆脱的【结构性的嫉妒】。这就是拉康说的主体、自我表象、客体表象,拉康认为欲望是结构,嫉妒情感的起源也是一种结构。
黑泽明写过一本书《蛤蟆的油》,讲述了一个面目丑陋的蛤蟆看到自己真实外表后惊吓出一身的油。人对于真实自我的认知何尝不会惊吓出一身冷汗呢?
在人的成长中,人对于自我的定位总是掺杂着大量的“理想自我”的认知,这种矛盾在青少年身上达到了巅峰,青少年时代对于凝聚一个稳定的自我设定的迫切需求以及摇摆不定的焦灼会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这就是埃里克森说的“自我同一性”。
对于“现实自我”认知的不足会导致一种落差带来的恐慌和颓废,这种自卑体验是崩溃式的。霍妮认为人的大多数障碍都是因为理想自我与现实自我不协调导致的。
梦境中明显可以看到这种自我表象与客体表象的模糊地带,比如一个人在梦中时而是事件的主角,时而是一个旁观者。
旁观者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事件主角,有时候主角又会与配角发生交换,或者梦中自己作为旁观者却体验着事件中心人物的感受。
这种梦中“我”与“他”的边界上的模糊是自我同一性不牢固的表征,也就是说他的自我表象并不稳定,自我同一性处于变动之中,TA对于自我的定位和认知不牢固,不知自己是谁,在思考或者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成为谁。
参考书目:《释梦》、《分析心理学与梦的诠释》、《自体的分析》、《爱恨与修复》、《思想等待思想者》、《拉康:镜像阶段》
2020-1-6北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