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们是我的山

——妈，你吃过饭了么。

——嗯，吃过了。

——你在干嘛?

——在你姥姥家，有事么？

——我姥爷，怎么样了？

——今天做了病理切片，结果还没出来，要等几天。

姥爷因为生病发烧去了医院，到医院就被隔离了，做了两次核酸检测，都是阴性，才被转到普通病房，做该做的检查。

我听到这，眼泪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你姥爷那边等结果就可以了，现在你姥姥不吃饭，精神也不太好。

——我上次回去，姥姥跟我们说话还很好呀。

——嗯，前两三天才开始，吃饭只喝汤，也不怎么说话，每天躺着，喝水都要人扶着头。

……

——没什么事儿就先挂了吧。

——嗯，好。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历劫麽？我们建立的所有亲密关系，终有一天会被摧毁，之前的种种快乐，美好彼时都会定格，你回忆起来会痛，这种痛，就是你拥有过这些的证据。

我小时候基本是在姥姥家过的，爸妈比较忙，白天就把我放在姥姥家，姥爷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沈阳出差，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好看的衣服，好吃的糖果，姥姥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会留给我们吃……

我人生第一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是在七岁那年的夏天。

天气很热，我和舅舅家的表姐在姥姥家门口玩儿，姥姥坐着小板凳，和串门的一个老奶奶一边聊着天，一边给我们扇扇子。

突然，姥姥的扇子掉在了地上，然后整个人也摔在地上，身体不停抽搐，嘴里吐着白沫，我和表姐都被吓到了。

那个老奶奶大叫，不得了啦，你们赶紧去告诉你家大人，你家老太太犯病啦。

表姐比我大两岁，拉着我的手就往她家跑，我一边张着嘴哇哇哭，一边跟着表姐往舅舅家跑，舅舅家和姥姥家离得不是很远，但那天，我觉得那条路突然变得很长，我们怎么跑都跑不到终点。

一路上，我想着姥姥经常会拉着我去她家里的西屋，从一个柜子里拿好吃的东西给我，或者做了什么好吃的就在门口喊一嗓子，我听到之后就会跑到她家去，过年的时候，姥姥会给我很多压岁钱……

就这样跑着跑着，我拖鞋跑掉一只，我也来不及停下去穿，一只脚光着跑，夏天的地面很烫，偶尔会有石子，硌的脚生疼，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着，赶紧到舅舅家，姥姥不能死，要找到舅舅才能救姥姥。

终于，到了舅舅家，看到舅舅舅妈，我哭的更凶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哭，表姐说，爸爸，奶奶突然躺在地上了，还哆嗦。

舅舅赶紧打了电话，然后骑了车子去姥姥家，我和表姐又跟在车子后边跑，我觉得姥姥马上得救了，姥姥不会离开我们的，我看电视上，很老的人都满头白发了，也还活的好好的，姥姥的白头发还很少呢，姥姥一定会活好久好久的。

就这么想着，心里就安心多了，跑步也变得轻快了些。

我们跑到姥姥家的时候，爸妈和两个舅舅都已经到了，姥姥也恢复了神智。

后来我才知道，姥姥那是羊角疯，发病很突然，也很容易恢复。从那之后，舅舅，妈妈和大姨会轮流陪姥姥。

自从姥姥那次发病之后，我更喜欢和她黏在一起了，我担心如果不好好看着姥姥，姥姥随时会离开我。

慢慢的，我们都长大了，去外地读书，然后找工作，结婚，生子，每天忙碌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小家庭，我开始忽略我曾经最亲的人。

这个世界的本原终究是物质的，但我仍愿相信，意识是第一性的，我愿一生吃素，希望姥爷姥姥病情尽快好转。

2020.0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