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人物‖毛羽健:惧内移怒而奏请裁撤驿站致李自成失业
《明史·毛羽健传》
毛羽健,字芝田,公安人。天启二年进士。崇祯元年,由知县征授御史。好言事,首劾杨维垣八大罪及阮大铖反覆变幻状,二人遂被斥。
〔附〕《明史·马士英传》:崇祯元年,(阮大铖)起光禄卿。御史毛羽健劾其党邪,罢去。
《烈皇小识》:光禄寺阮大铖,上《合算七年通内神奸疏》……后御史毛羽健劾其比拟不伦,党邪害正。有旨:“阮大铖前后反覆,阴阳闪烁,着冠带闲住去!”盖长山所票也。
《明末纪事本末》:天启四年,吏科都给事中阙,宜补大铖,廷议以大铖贪邪,遂授魏大中。其后左、魏被陷,皆大铖意也。至是,御史毛羽健劾其党邪,明年追论削籍。
王师讨安邦彦久无功。羽健言:“贼巢在大方,黔其前门,蜀遵、永其后户。由黔进兵,必渡陆广奇险,七昼夜抵大方,一夫当关,千人自废,王三善、蔡复一所以屡败也。遵义距大方三日程,而毕节止百余里平衍,从此进兵,何患不克?”因画上足兵措饷方略,并荐旧总督朱燮元、闵梦得等。帝即议行,后果平贼。
〔附〕《明史·刘可训传》:(崇祯)二年,(刘可训)与总兵侯良柱破贼十万众于五峰山,斩崇明及安邦彦。御史毛羽健言:“可训将孤军,出入蛮烟瘴雨者多年。初无守土责,因奉命录囚,而乃见危授命,解围成都,奏捷永宁,扫除蔺穴,逆寅授首。五路大战,十道并攻,皆抱病督军,誓死殉国。畀以节钺,谁曰不宜?”帝颇纳其言。
《明史·侯良柱传》:川中抚按及御史毛羽健皆讼良柱、可训功,诋燮元。
《烈皇小识》:崇明、邦彦皆没于阵,官兵斩其首以献。捷闻,燮元等俱进爵赍银币,子荫有差。御史毛羽健疏请添设永宁巡抚,即以刘可训为之,以靖地方,以劝劳臣。不报。
已,陈驿递之害:“兵部勘合有发出,无缴入。士绅递相假,一纸洗补数四。差役之威如虎,小民之命如丝。”帝即饬所司严加厘革,积困为苏。
〔附〕周作人《药堂杂文·流寇与女祸》
《茶香室丛钞》卷三有明季流寇起衅于妇人一则云:
“《秋灯录》云,御史毛羽健娶妾甚嬖,其妻乘传至,立遣之,来速不及豫防,羽健恚极,迁怒于驿递,倡为裁驿夫之说。驿递一裁,倚驿递为生者无从得食,相率为盗,闯贼得以招集之。流毒宗邦,覆灭宗社,而实酿于一妇人,女祸之酷,伏于衽席,可不慎哉。案《秋灯录》不知何人所撰,列入吴江沈氏昭代丛书,署云钓雪滩主人沈元钦抄。”王季重在《谑庵文饭小品》卷一中有简周玉绳三柬,其二均说及裁驿递事,其文云:
“不佞得南缮郎且去,无以留别。此时海内第一急务,在安顿穷人。若驿递不复,则换班之小二哥,扯纤之花二姐,皆无所得馍馍,其势必抢夺,抢夺不可,其势必争杀,祸且大乱,刘懋毛羽健之肉不足食也。相公速速主持,存不佞此语。”又云:
“刘掌科因父作马头,被县令苦责,其言罢驿递犹可,若毛御史在京置妾,因其妻忽到,以公祖轻与勘合,而怒室色朝,突发此议,则因戏起乱矣。驿递乃穷人大养济院,穷人无归,乱矣。再语之相公。”当时谑庵在北京,其所说当可信。《海虞说苑》乙编中收有赵某著之《[厂吾]亭杂记》一卷,其中有一则云:
“丙子春有岁贡生某者,忘其姓名,伏阙上书,上命取览,以所言无当而罢之。然其言亦有所见,如云,裁减驿递,而杠轿等夫去而为贼,则复驿递为平贼急着,一时或笑其迂,不知此实至言。天生此食力之民,往来道路,博分文以给朝夕,一旦无所施其力,不去为贼,安所得食乎。后有自秦晋中州来者,言所擒之贼多系驿递夫役,其肩间有痕易辨也,乃知此生之言不谬。”所记有康熙初年事,著者盖是明末清初人,记中自言癸未冬入都,见搢绅皆易小袖,则崇祯末亦在北京,其所见闻亦当有据。罢驿递一事,其结果可以想见一定是为丛驱雀,流寇因此加多了,却并不是流寇兴起的原因,所以复驿递也不能有益于平贼,既作贼的未必再肯回来做杠轿夫,但至少亦总可消极的减少一点乱源耳。此是三百年前事,仿佛是已经过去很远了,但是我们现在再拿起来看看,觉得也还是很有意义的。
数年前读《老学庵笔记》,写过一篇小文,篇末抄引放翁的一节原文云:
“青城山上官道人,北人也,巢居食松麨,年九十矣,人有谒之者,但粲然一笑耳,有所请问则托言病聩,一语不肯答。予尝见之于丈人观道院,忽自语养生曰,为国家致太平与长生不死皆非常人所能然,且当守国使不乱,以待奇才之出,卫生使不夭,以须异人之至,不乱不夭皆不待异术,惟谨而已。予大喜,从而叩之,则已复言聩矣。”我在这后边又加上几句蛇足的评语云:
“上官道人其殆得道者欤,行事固妙,所说治国卫生的道理,寥寥几句话,最高妙也最切实,我想这或者可以说是黄老之精髓吧。所可惜的是不容易做,大抵也没有人想做过,北宋南宋以至明的季世差不多都是成心在做乱与夭,这实在是件奇事。”罢驿递也是明末助乱的一点滴,而成之者则是刘掌科毛御史,其个人虽可轻鄙,其阶级则甚重要,盖言官者实士大夫之代表,犹今知识阶级之居言论界者也。屠长卿著《鸿苞》卷四十五中有一条云:
“今时士大夫率攘臂以言语为勋业,终南捷径止在袖中一纸弹文,遂成风俗,嗟乎,天下何事不可为。”此固是明季之风气如此,实在亦并不限于一时,如《朱子语类》中所云,宋朝也是这样,清末则尚在人耳目间也。陶拙存在《求己录》卷下有一节说得很好:
“纸上所传经济,推行动多窒碍,世事愈出愈奇,人情愈变愈幻,伏处草庐,断不能通知时务,即阅历仕涂,亦未必洞悉庶政,好事者侈陈议论,多未平心静气,兼权理势之当然,第见其易,不见其难,凡视事太易者非妄即迂,纵心术端正,亦难与共济。”这里所说,还只是普通言事的弊病,即以言语为勋业也,若心术不端正者便妄作威福,对人则骂人,尚止祸及一人,对事则败事而害及大众,如刘毛二公是也。我尝想中国文人学会两种文章,即八股与策论,八股代圣贤立言,可应用于恭维附和,策论批评史事时务,适于毁谤攻击,数百年来一以贯之,过去一时查不清他的起头,将来也不能知其何时结尾。刘毛之事,实止其一鳞,其为人所注意指斥,恐亦是偶然的不“幸也。《秋灯录》归结到女祸,乃是节外生枝的岔出题外去,其实重要问题在于王季重的安顿穷人,亦即上官道人所谓谨耳。
〔酒哥按〕“裁驿夫……流毒宗邦,覆灭宗社,而实酿于一妇人。”此出于《秋灯录》。“明季流寇起衅于妇人”则出于周作人。网传“明亡于御史毛羽健”一说出于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然数换关键字搜梁书一无所得,恐是讹转。
〔附〕《烈皇小识》:御史毛羽健有疏请苏驿递。上命羽健自读,因谕阁臣曰:“驿递疲困已极,小民敲骨吸髓,马不歇蹄,人不息肩,朕甚恨之。若不痛革,民困何由得苏?卿等可即拟票来!”及票至,上以票内有“按抚司道公务外,俱不许遣白牌。”语属含糊,复命改票。
彭孙贻《平寇志》卷一:“给事中刘懋、御史毛羽健请裁驿以足国用……而燕、赵、秦、晋轮蹄孔道游手之民,执鞭逐马走,多仰食驿糈,至是益无赖,又岁俭无所得食,遂群聚为寇。”
顾诚《明末农民战争史》:崇祯初年,御史毛羽健上疏陈驿递之害说:“兵部勘合有发出无缴入,士绅递相假,一纸洗补数四。差役之威如虎,小民之命如丝。”崇祯二年吴甡也上言说:“今天下驿递之疲惫极矣。……驿递非破家荡产以供,则鬻妻卖子以应。当此民穷财尽之秋,更罹狼吞虎噬之惨。”
《西征随笔》:明末流贼之起,始于裁驿递。驿递之裁,倡于御史毛羽健,成于科臣刘懋羽。健官京师,娶妾甚嬖之,其妻乘传至,立遣去,迅雷不及掩耳。羽健恨甚,遂迁怒于驿递,倡为裁驿卒之说,而懋附和成之。一时游手十余万人倚驿递糊口者,无以为生,相率为盗。张献忠亦驿卒也,流毒中原,颠覆宗社,两人首祸,万死不足赎也。
当是之时,阉党既败,东林大盛。而朝端王永光阴阳闪烁,温体仁猾贼,周延儒回佞。言路新进标直之徒,尤竞抨击以为名高。体仁之讦钱谦益也,以科场旧事,延儒助之恶,且目攻己者为结党欺君,帝怒而为之罢会推矣。御史黄宗昌疏纠体仁热中枚卜,欲以“结党”二字破前此公论之不予,且箝后来言路之多口。羽健亦愤朋党之说,曰:“彼附逆诸奸既不可用,势不得不用诸奸摈斥之人。如以今之连袂登进者为相党而来,抑将以昔之鳞次削夺者为相党而去乎!陛下不识在朝诸臣与奸党诸臣之孰正孰邪,不观天启七年前与崇祯元年后之天下乎,孰危孰安?今日语太平则不足,语剔弊则有余,诸臣亦何负国家哉!一夫高张,辄疑举朝皆党,则株连蔓引,不且一网尽哉!”帝责羽健疑揣,而以前条陈驿递原之。
〔附〕《明史·韩爌传》:(崇祯)二年正月,……温体仁讦钱谦益,御史任赞化亦疏讦体仁。帝召见廷臣,体仁力诋赞化及御史毛羽健为谦益死党。
《明末纪事本末》:三年(庚午,一六三〇)五月,左谕德文震孟上言:“吕纯如罗织诸贤,今籍奥援,思借边才起用。吏部尚书王永光假窃威柄,年例变乱祖制,考选摈斥清才。”疏入,命指实具奏。永光有清执,东林以其异已,给事中张国维、御史毛羽健等交劾之。俱不问。
太常少卿谢升求巡抚于永光,永光长吏部,升当推蓟镇,畏而引病以避,后推太仆则不病。羽健劾升、永光朋比,宜并罪。永光召对文华殿,力诋羽健,请究主使之者。大学士韩爌曰:“究言官,非体也。”帝不从,已而宥之。
一日,帝御文华殿,独召延儒语良久,事秘,举朝疑骇。羽健曰:“召见不以盈廷而以独侍,清问不以朝参而以燕间;更漏已沉,阁门犹启。汉臣有言‘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疏入,切责。
〔附〕《烈皇小识》:周延儒未枚卜之前,上独召对,日西而入,星移始出,语秘莫传,举朝惊骇。御史毛羽健疏言其事,略曰:“国家设阁臣以备顾问,设九卿以课职掌,设台省以司纠弹、封驳。大小相维,壅蔽不生。祖宗立法,良有深意。皇上每事法祖,今日欲访军国大务耶,一二执政,谁敢不竭股肱;欲探机密隐情耶,二三言路,谁敢不披肝胆。乃舍葑菲之遗,独结鱼水之契。皇上将无谓举朝皆不足信,惟延儒一人可信乎?延儒果有嘉谋谠论,亦宜昭示中外,宣付史馆,俾天下万事晓然,知圣眷之专有所属。而大小臣工,划然于进退之不可苟如此。昔汉武帝非冠带不见汲黯,宋臣苏轼耻由他途进。今皇上于延儒召见,不以朝参,而于晏暇,非宣室之鬼神,何为前席?岂通明之传令,何为夜半?不几以南衙之出人,而同北门之学士乎?延儒贤者,必将形迹自远,不肯冒昧以赴功名。如其不然,又安用取此人而用之?”
羽健既积忤权要,其党思因事去之。及袁崇焕下狱,主事陆澄源以羽健尝疏誉崇焕,劾之,落职归。卒。
〔附〕《烈皇小识》:袁崇焕在诏狱……陆澄源疏参御史毛羽健为崇焕党,亦革职下狱。
〔附〕毛羽健事迹钩沉
1、《明史·李枟传》:崇祯元年,给事中许誉卿再以金盆事劾枟。帝召咨廷臣,独御史毛羽健为枟解,吏部尚书王永光等议如羽健言,给事中余昌祚诋羽健曲庇。帝下川贵总督朱燮元等再核,羽健乃上疏曰:“安、奢世为婚姻,同谋已久。奢寅寇蜀,邦彦即寇黔,何用激变?当贵阳告急,正广宁新破之日,举朝皇皇,已置不问。后知枟不死,孤城尚存,始命王三善往救,至则围已十月。安酋初发难,崇明欲取成都作家,邦彦欲图贵阳为窟,西取云南,东扰偏、沅、荆、襄,非枟扼其冲,东南尽涂炭。乃按臣永安不二三载跻卿贰,督师三边,枟则投闲林壑,又以永安谤书为枟罪。案金盆之说发自允仪,当年已自承风闻,何至今犹执为实事?”贵州人亦争为枟颂冤。燮元乃偕巡按御史越洪范交章雪其枉,枟事始白。
2、《明史·黄道周传》:(崇祯五年)道周上言曰:“……天下总此人才,不在廊庙则在林薮。臣所知识者有马如蛟、毛羽健、任赞化,所闻习者有惠世扬、李邦华,在仕籍者有徐良彦、曾樱、朱大典、陆梦龙、邹嘉生,皆卓荦骏伟,使当一面,必有可观。”
3、《明季北略·毛羽健论卫军官兵及屯田》:四月十一日,云南道御史毛羽健奏曰:太祖高皇帝曰:吾养兵百万,不费民间一钱,夫不费钱之兵,何兵也。即今各省直之卫所军也。其养之何用,原以备征调也。客兵皆转饷,而卫军独屯田。民田皆起赋,而屯田独收粒。此即古者寓兵于农之意。法至深且远也。成祖文皇帝,遣英国公率黔、川、广兵征黎季犁,又调两京及山陕、山东、湖广兵自将,讨本雅失里,此卫军之调,见于国初者也。嗣是而复如马昂之讨水徭,韩雍之讨大藤峡,卫泾之讨西宁酋沙把,白能之讨襄阳贼刘千斤,程信之讨山都蛮,万镗之讨蜡尔苗,潘潘之讨思恩酋岑濬,邹文盛之讨香炉酋阿傍,李化龙之征播州酋杨应龙,凡此皆用卫所军也。然则卫军何尝不征调乎?永乐十二年成祖自统京营兵出王剌河击瓦刺,宣德三年宣宗自领铁骑出喜峰口击厘良哈,此京兵之出征,见于国初者也。嗣是而后,如正统九年,成国公之御大宁朵颜;成化二十年,俞子俊之讨亦思马因;宏治十八年寇大同保国公之镇宣大。正德六年,流贼刘六、刘七、拥众北向陆完、马中锡之次涿州;嘉靖三年,土鲁番寇甘肃,金献氏之出兰州。凡此皆用京营兵也。然则营兵又何常不征调乎?不意废弛至今,祖法荡然,京营之兵,泥于居重驭轻之说,久不从战,既臃肿而无所用,骄悍而不可使矣。卫所之兵,又复因噎废食,有警不即调发,乃更别议召募。至召募而尚可谓有长策乎?夫卫军之食屯粮,即犹京兵之食月粮也。千日养之,一日不得其用,斯已成赘物矣。旦既不用其军,便是征其屯粒以养募兵,而乃不征不调,祇知就穷民议加派之粮,不知就卫所中寻食粮之兵;则亦甚失祖宗立法之初意矣。故今日而讲足食。惟有去客兵用卫兵之一法。欲用卫兵,惟有先清屯田之一法。乃屯田至今日而又弊极矣:军士利于屯田之无籍,可以免征伍也,则私相卖;豪左利于屯田之无赋,可以免征输也,则私相买;管军官利于军士之逃亡,可以收屯利也。则一任其私相买卖,而莫肯追补。经此三弊,屯之存者十无一二矣。今诚以军屯一事,专委各省兵巡道,只任责成,敕令于凡军丁之逃亡者钩摄之,死绝者顶补之,凡屯田之典卖者追还之,隐占者严核之,遇有征调,即令兵巡道同该卫所掌印指挥官提押本兵赴营听用。如此则军既赴调,本卫屯粮,便可取作营中月粮。兵有定额,饷无虚冒,其利一也。人有籍贯,逃之可稽,其利二也。各自顾其父母亲戚,不敢瞋目语难,其利三也。各自认其本额,官将不敢彼此参杂,其利四也。操练有素,临敌不敢鼓噪,其利五也。一举而五利具焉。
4、《崇祯实录》:袁崇焕既杀毛文龙,欲力主款,因奏曰:“臣亦不讳言款;即惠徼宗社之灵,还侵地、归叛人,而我存朝鲜,何惮不为?”御史毛羽健上言:“袁祟焕期五年囗囗,其间方略机宜自可指陈。乃崇焕于此时未见明言曰我何以取、我何以守也;上章累累,乃反议款。乞皇上详问之”。报闻。
5、《所知录》:(留守式耜)又题佥都御史毛寿敦监督襄国公王进才、邓国公马进忠两路军务。皆奉旨给敕印。寿敦,湖广公安人;御史毛羽健之子。好读书,有谋略,能耐劳苦;楚奇才也。
6、《东南纪事》:(黄道周)因论马如蛟、毛羽健、任赞化等被谴,而荐惠世扬、李邦华、梁廷栋可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