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铁千元征文|老戴相亲
文|叼虫小鸡 参赛编号:072
老戴是我大叔二叔的表兄，五十多，按他的说法，生肖属“地龙”。老戴是电焊工，十几岁时右手手腕受过重伤，加之身材单薄，吃口单，干不了重活。我二叔是项目经理，管几个工地，靠着这层关系，老戴在工地上没有焊工活时，就做些轻便的事。
有天晚饭后，老戴接了个电话，然后很神秘地把我大叔拉一旁商量事情。我洗完澡回宿舍的路上，老戴把我拉到路边的石堆旁，递来一根烟，脸上有些纠结的表情，说道:“我爸帮我谈了个女的。”
我点上烟:“好事啊，你要回去相亲了？”
“你不晓得，这女的都四十八了，又不能生孩子？”
这话说得我一愣，把要问女方情况的话生生憋了回去。老戴和我家并无亲戚关系，只在我大叔二叔家办大事的时候碰过面，到工地上之后才了解到老戴的情况。老戴弟兄三个，他是老大。老二小时候被他爸打坏了脑子，有时清醒，有时糊涂。老三成家，有个女儿。耄耋之年的老父亲和老戴住一起，老戴的钱都放父亲那，要用时，跟父亲拿。老戴父亲身体还硬朗，家里主要的事情也是他父亲拿主意。以老戴的现况，我觉得找一个女人生孩子是极其不现实的，看到老戴极其执着的神态，我不好直接说破，只是顺着他的话头说:“你不满意就不谈，你爸那边就推了吧。”
“那女的男人去年死了，还有个要结婚的儿子，我辛苦一辈子的钱不可能全贴给他儿子。”
“那就打定主意不谈了。”
“嗯，反正我是不想谈。”老戴斜昂着头，长吐了口烟。
回到屋里，我大叔还在计较着老戴相亲的事。老戴的父亲很着急，亲自去女方家里跑了一趟，立马买好烟酒找媒人谈，现在催着老戴回去相亲。我们屋里四人，还有个电工老韩也是扬州老乡，很快就知道了家里帮老戴介绍对象的事。过两天，老戴的父亲打来电话，弄清了女方那边的情况。女方不到五十岁，丈夫去年在工地出意外死了，用赔偿金在我们县城购置了一套房。儿子研究生毕业，刚开始工作，处了个对象，还未结婚。老戴的父亲只打听到女方的大致情况，具体的女方的要求什么的需要老戴跟女方亲自见面交谈。
老韩一向低调，平日话也不多，知道女方的情况后，倒是对老戴相亲的事很热心。看见老戴畏畏缩缩的样子，私下里鼓励老戴回去把这事谈成了。我大叔兼着一层亲戚关系，更是极力撺掇老戴回去立马“拿下”那个女的。于是乎，之后几天，一回宿舍，我们聊天内容就成了“动员老戴相亲大会”。我觉得老戴一心想要找个能给他生孩子的女人，主观意愿上就不乐意跟他爸介绍的女的谈，所以就偶尔跟着老戴和我大叔后面起下哄。老戴在我们的言语“轰炸”下，加之他老父亲又催得紧，终于决定回家，至少跟女方见下面。恰巧我二叔这两天要回家，老戴正好搭他的顺风车。回家前一天晚上，老戴把自己在工地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好了。冬天的被褥留给了我，并再三叮嘱，如果我到时候我不需要，哪怕扔了，烧了，也不要留给这里的“侉子（我们本地人对外地人的蔑称）”，并坚持要给我50元，之前，我看老戴挺喜欢我的蓝牙耳机，就送给了他。我不要，老戴似乎急了:“你要是不收下，我就把蓝牙耳机还给你了。”说罢，我只好收下。看老戴这架势，是打算回家不来工地了。我们消防的人多了后，单独设立了食堂，取消了每天25元的伙食补贴。吃了几天小食堂，老戴就连连抱怨伙食太差，索性自己花钱去公共大食堂打饭。这边工地近海，方圆几公里荒无人烟，天气又炎热，老戴早就跟我说过不想干了，这次正好回家，下定决心不来了。
老戴走后，老韩颇为老戴可惜，对老戴来说，女方条件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老戴总是推三阻四的，很不情愿。老韩跟我们说到:“老戴嫌弃人家死了丈夫不吉利，这都快五十岁了，有什么好顾虑的？又不是三十岁的妇女的死了男的，这犯不上忌讳。老戴说他不会谈言，说不定人家女的就喜欢这种老实的呢，那些花言巧语的反而让人觉得不靠谱。这么大岁数了，就是找个老来伴。我这么说的话噢。”
“老戴最主要的不是这个，”我点了根老戴留给我的红塔山，“他想要找个女的跟他生个孩子，那女的十有八九不能生孩子了。头天晚上接到他爸电话，他就跟我叨咕这个，他最不满意的是这点。”
老韩也是一愣:“这时候想要个孩子太晚了，他要是四十出头，还可以考虑找个女的生个孩子。”
我大叔接过话头:“他那时我老婆不是帮他介绍过一个。那时他四十四，五吧。人家说好了时间在女的家里见面，那女的做了一桌子菜等她，他人没去不谈，连个电话都不打说下情况，让人家女的在家干等了一天。那时候跟他介绍女的就要女的能跟他生孩子，之后到现在，也帮他说过，他就要女的能跟他生个孩子。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谈女的能不能生，生下来，就不说多的，起码能把自己养过去，得有20岁吧，那时候他都多大了。他还想要儿子，不晓得现在一个儿子养大了要多少钱呕。儿子再结婚，再买房呢？钱哪里来啊，不能跟他一样再打半辈子光棍吧。”
老韩听完，摇了摇头，觉得以老戴的条件，找到老戴满意的几乎不可能。
老戴回去后三四天没消息，一天晚上，我大叔打电话过去问情况。女方老家是淮安的，那时嫁到扬州来的，现在回老家淮安一段时间。电话开的免提，我和老韩都听得到，老戴的语气表现得自己也是兴趣缺缺。十多天后，传来消息，老戴跟女方见过面了。女方的要求就是老戴住到女方家里去，作家里的顶梁柱。老戴坚持要女方嫁到他的家，跟老戴一起过日子。最后，这次相亲没有结果。
我和老韩都有点惋惜，想到老戴的要求，最后的结局也是意料之中。我大叔倒是像早就料到了，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他家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房子，其他的不谈，指望人家过来住，做梦!”
老戴不出意外的没有回工地，在家附近找了个厂上班。这次相亲似乎撩骚起了老戴的心，过了几天，打电话给我大叔，有什么合适的对象帮他介绍。我大叔因为老戴父亲也嘱托过，便想办法托老家那边留意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跟老戴生孩子肯定是不可能了。老戴提了几个其他要求，必须住在老戴那边，不能提钱，他这辈子的积蓄肯定放他自己身上。我大叔吧啦了一圈也没有合适的，在屋里发起了牢骚:“老来伴，老来伴。指望不花一分钱，让人家女的带钱给他花啊？有这样的人啊，他说有呢。有让他自己去谈好了，我找不到。”几次电话打下来，我大叔也不想找麻烦了，便回话没有。老戴直接打电话给我大婶，说帮他再联系那时做了一桌菜等他却被她放鸽子的女的，那时就是我大婶帮他介绍的。我大婶当晚打电话给我大叔:“我找骂呢，都十年了，再找人家，让他自己去说，让你老表别来烦我。”
之后，便没了老戴相亲的消息。月余后，老戴给我打电话寒暄了几句，说到现在的工作，老戴觉得还是比较苦，工资也低。我问他，工地还来吗?条件差点，到手的钱肯定比家里高得多。他果断地说，工地是肯定是不去了。我们日常相处很不错的，但对老戴的现状我亦无能为力，只好随便聊了几句。夏天在工地上我们一起坐在外面的大石块上抽烟时，老戴跟我讲过那时他花钱托关系进了一个有编制的单位，因为酒后在看护的油船上打盹被举报而被开除的事。言语间，难掩对那个举报他的“老乡”的恨意。“要不然，我现在能分套房子，还有老保。”那天晚上，说完这句话，他用力的把烟摁灭在石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