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客来茶当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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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爸爸上班了，我们这就下雪了呢！
傍晚时分，天气暗淡了下来，初春的风还是挺寒冷的，从山村的东头刮到西头，发出一种“呼呼”的咆啸。天上的云层也越来越厚，低低地压在村庄两边高耸的山尖上，那些落尽了树叶瘦瘦的山岭也变得格外的萧条了起来。
“看样子，快要下雪了。”我叹口气，站在门前看着那渐变的天色，心里有点落寞，更有点遗憾，过年时回来这么久了都没有看到一点点雪花，可在自己快要出去时天气骤变，大有“飞雪欲来风满楼”之势。对于从小就喜爱看雪的自己来说，多年来在外的漂泊生涯，那个大雪满天飞的景致只能在照片里回味了。
“爸爸去上班了，我们就下雪了呢！”三岁的儿子在我怀里突然来了一句，听到他奶声奶气的童音，我不禁笑了起来。这小子刚上了半年的幼儿园，也学了几个字，有时说话像大人一样，时不时地说几句上你捧腹的金句出来。
媳妇在屋内帮我准备行李，因明天就要了离家返回公司了，今天是自己在家的最后一夜。过了今夜，又不知要隔多久才能回来，想着，不禁把儿子抱紧，在他嫩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你们快进屋来吧，快要下雪了，外面这么大的风，别冻着了。”媳妇走出来，看到我抱着儿子在屋外看风景，说道：“你的行李已准备好了，就带了几块腊肉和一包瓜子，给你拿了一瓶水明天路上喝，要不要再带几个桔子路上吃？”
“不用了吧！我路上吃东西少，带瓶水就好了。”看着媳妇略显疲惫的容颜，我心里突然有点愧疚。回来这么久了，自己就是陪儿子玩。一个正月，人来客往，炒菜煮茶都是媳妇一个人在忙碌，从来没有让自己帮过手，家里的拜年人情啥的那些琐事也从来没有去操过心， 现在要出去了，还在帮自己准备这准备那，想着，心里更是有种深深的心疼。
自己终究成了家里的客人了啊！
“叮铃铃……”电话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儿时玩伴老四打来的。自己回来这么些天，天天陪着儿子疯，都忘了跟他联系，看着电话，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
“谁的电话？咋不接呢？”媳妇从我手里把儿子抱走，问道。
“老四的。”我无奈地笑笑，说“我回来后一直都没有跟他联系，都不知道说啥呢！”
“那你更要接电话了啊，顺便邀他来家里坐坐喝杯茶吧！”
媳妇抱着儿子进屋去了，我看着还在响的电话，按了接听键。
02，老四
老四，是我童年的玩伴。
我的家乡，四面环山，交通闭塞，童年时期，在过去那些生活比较贫困的年代，村里的一大帮小子每天的游戏就是在村前的田野里打打闹闹，捉捉迷藏，或是在小溪里摸摸鱼虾什么的。
老四比我大了三岁，长得高高瘦瘦的，我小时候个子很小，很矮。有一次在跟村里小伙伴玩耍时，因一些小事情与小伙伴起了争执，看着我快要被欺负时，老四挺身而出把我拉到他身后。在他的保护下，那些小孩子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了。就这样，从那一次后在我童年的日子里，我基本上成了他的跟班，砍柴，放牛，采蘑菇，扯竹笋等等，这些童年往事都是跟他在一起。
记忆里最深的一次，是有一年我们在山上砍柴时，天热，自己去山涧里喝水，不小心被一条蛇蛟了一口。当时的我吓得魂飞魄散，哇哇大哭了起来，生怕自己会死去。老四听到，立马跑过来用嘴帮我吸出腿上的毒血，又背着我下山找到村里的土郎中治疗。
幸好，那条蛇也不是什么很毒的蛇，在村里郎中的治疗下，没过多久我的蛇伤就好了。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后每次上山时，我都是跟在老四身后，他在前面为自己开山劈路。
小时候的情谊就这样在一点一滴中慢慢积累着，稍大了一点，自己上了初中。
有一天，老四突然来学校找我，把我叫出教室，神态有点怪怪的，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怎么啦？”我问，看到他那样子有点好笑，一米六七的大男孩了，比我高出一个头，却也还像个小孩子，一不好意思时就会红着脸，挠挠头啥的。
“这个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我，笑了笑，说道：“你的英语不错，刚刚在书店时看到这本英语语法讲解就买了下来送你，希望对你有帮助。”
我接过来翻了一下，确实不错，很适合自己的，同时，心里也涌出一阵感动，不是为这一本小小的册子，而是老四的这份心意和这份难得的友情。
时光缓缓流逝，就这样，我们也慢慢长大了。
初中毕业后，我去了县城读书，而老四，因各种原因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在家里帮忙干点农活，不过他也比较喜读书写字，偶尔也会写点诗歌什么的。我回老家时，两人会经常在一起玩耍，下下棋，看看书，讨论一下文学爱好。我还记得他有一句诗是这样写的:
岁月染白了头发/微雨淋湿了红尘/我们的人生啊？/终会随着先人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山林！
说真的，当时读到最后这一句时，觉得写得挺好，把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写得那么有诗意，却又带有一点淡淡的伤感与无奈。那时我想，如果老四在文学上能坚持下去的话，他一定可以成功的。
只是，文学这条路注定是不好走，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都长大了。老四也结了婚，家庭的负担与琐事渐渐吞灭了他对文学的热情。为了生活，他在家里做起了贩卖木材的生意，后来又跟他老婆做了些茶叶生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我，走出校门后来到了南方，开始了自己的漂泊生涯。
时光就这样像村前小溪里潺潺的流水，慢慢地流过了好多年。再后来，我也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前几年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偶尔回家时，都会找老四聚聚，一起吃顿饭，喝杯酒。。
但岁月改变的只是我们的容颜，这份友情还是如小时候一样没有改变。
03，寒夜客来茶当酒
当老四开着车来到我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屋外终于下起了纷飞的大雪。
毕竟是都已经年过四十，人到中年，我们也不再是当年的模样。而老四常年在家，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脸庞也更加显瘦了，一米七五的身材比我高多了。见到我，嘿嘿一笑，“过年时太忙，也没时间聚聚，听你姐说你明天就要走了，所以带了包茶叶过来送送你。”
我呵呵一笑，跟老四的交往就是这样，随意，没多少客套话。不过，看到风雪中他瘦瘦的身影，心里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回来这么些天，天天不是这里拜年就是那里拜年，偶尔闲下来时也是陪着儿子玩耍，对于儿时的这份情谊，只能安慰自己说，等下次有时间了再去问候吧！
见有客人来到，三岁的儿子有点见生，躲在媳妇怀里不肯下来，只好让他娘俩进里屋了。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只有我跟老四两人，还有茶炉上正在烧着的茶水。
“不好意思啊！也没啥酒招待你，就喝几杯茶吧！算是以茶当酒了。”我笑道。
“没事啊！我们之间客气啥呢！现在我也不怎么喝酒了，喝茶更好。”
我笑笑，彼此寒喧了几句，说了这些年两人生活中的一些日常跟变化，还有些生活的无奈，不知不觉，时间也不早了。
“还记得当年我们写诗作文的情景不？”听着外面的雪花簌簌，我不由得感慨一句。
“记得，记得，当年的年少轻狂哪能忘呢？只是我现在是一身铜臭味，也不敢再去想那些高雅的生活了，那些诗啊词啊的，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的生活里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是你好，去年你在县杂志为家乡写的村记文章我都看了，写得真好！”老四笑道。
不知咋的，我心里突然涌出许多感慨。这么些年过去，老四在生意场上早混得如鱼得水，而自己还困在这几行文字里独自欢愉，不知道在今后的日子里，彼此会不会越走越远了呢？
屋子里的气氛安静下来，只有茶炉上煮沸的水在冒着气泡。
老四看出我的一丝异样，笑了笑，说道:“虽然我不再写诗弄文，但看着你在这方面的成就还是挺高兴的。兄弟一场，不管我们各自在什么地方，在哪个行业，这么几十年的兄弟情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了，是吧？新的一年，大家就在各自的领域里努力加油吧！”
是啊！兄弟一场，只要情谊在，又何必在乎彼此做什么呢？我笑笑，抛开那些杂念，端起手中的茶杯，“好一句刻在骨子里的情意，来，寒夜客来茶当酒，为我们的过去，敬我们的明天吧！”
“好，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干杯！”我们相视一笑，两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而此时窗外，无边的大雪正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
——2025.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