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伴白发,沧桑知锦华。
母亲的母亲,在我们北方,被唤作姥姥,在南方,则被唤作外婆。
我不喜欢外婆这个称呼。
一个外字,似乎把人推到了很远。
姥姥一生性情温良。
打我记事儿起,她就有着不算严重但是常年要靠吃难闻的粉状药物治疗着的气管炎,还有,不知为何一直颤抖的手。
我一直觉得,姥姥是我遇到过的,性格最好的老人。
【青丝伴白发,沧桑知锦华】
·摄于2011年,那时姥姥生活还能完全自理·
Part 1 ·姥姥很忙
小时候逢周末我就被送到姥姥家。姥家住在学校里。
自小我就是个猴儿,上蹿下跳爬树翻墙是常事儿,姥姥就满学校的找我,有时一两个小时也是常事,找回来了,也不打也不骂。倒上水在脸盆里让我洗干净手。
学校里有个猴儿似的小孩儿是很招人喜欢的,高中的课业繁重,学校里的大哥哥大姐姐就喜欢逗我玩儿。
出去聚餐吃饭也不忘带上我,我就被一块生日蛋糕勾着馋虫跟去了饭店。
姥姥又是满学校的找我,找到我,也是不打不骂。只是一直不停的念,你要听话啊,要听话啊。
记忆里,姥姥总是忙着到处找我。
Part 2·这儿有好吃的
姥姥家有个花堂。
就是敬奉神灵那种。
花堂前的小桌子上总摆着很多很多的好吃的,我小时候馋,动不动就一溜烟儿跑到帘子后面的花堂桌子上去摸好吃的。
姥姥就念“得先供啊,小孩不能先吃” ,
一边念,一边把好吃的递到我手里。
Part 3 ·五毛钱的馄饨
那时候二中门口还没有好吃的鸡蛋灌饼,早晨起来,卖馄饨的小摊呼呼冒着热气儿,听着一二三四的跑操声,我趴窗户口看着,姥爷给姥姥一块钱,说给冬冬买碗馄饨,但是姥姥每次都多带上五毛钱,给我买一块五的大碗儿的,然后嘱咐道“别搁芫荽,俺雪冬不吃芫荽啊。”
可是后来长大了,竟然特别爱吃香菜,涮火锅的时候,都成把的吃香菜,以至于每次吃香菜,我就能想起以前姥姥对馄饨摊儿老板说“俺雪冬不吃芫荽”。
中午姥姥就用颤抖着的手端着沉沉的锅子做饭,没有煤气,都是生的煤球炉子,每当姥姥颤颤巍巍的用碳剪子夹起煤球,我都会很紧张的害怕煤球掉在地上碎了。有时也生柴火炉子,要劈柴的。当姥姥劈柴的时候,我就托着腮蹲在旁边问“为什么不去买馄饨吃啊?“
Part 4 · 你姥爷来找我了啊
好像我是一瞬间长大的。
小学之后周末就不被送到姥姥家了,于是记忆也少了很多很多。
姥爷07年去世之后,我的记忆似乎一下子填满了心。
那两年姥姥上厕所摔到了,说是姥爷要带她走。
家里人都在说,我心里一阵惶恐,甚至总是梦里哭喊着跟姥爷说别走别走。
姥姥爱给我讲故事,许是他人都没有耐心听完姥姥表述不清甚至一直重复的几个故事吧。
姥姥爱讲起和姥爷年轻时的事,大到我妈差点冻死饿死小到我舅舅去当兵路上说了什么话。
一遍一遍的回忆与复述。
还有姥姥微微湿润着的眼角。
Part 4 · 你睡吧,不用管我
姥姥起不来床了。
需要人料理生活,于是几个舅舅还有姨的都轮着照顾。
轮到我妈的时候我去晚上在那。
12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开灯看到姥姥自己用胳膊支撑着起床准备上厕所。
颤颤巍巍,摇摇晃晃。
“你快睡吧,我自己起来。”哪怕是从小躺在她怀里的我她也不愿意多麻烦一点儿。
那一夜,我未眠。
总是跟我念“也起不来,你奶奶身体可还好啊,身体硬邦着多么好啊,我这也起不来。”
我就安慰,年纪到了,就这样啊。
“哎。”
总是以姥姥的叹气声结束。
有时候我去姥姥家,轮到舅舅家,几个舅妈可能都忙,经常姥姥自己躺在床上,我问姥姥怎么你自己在,姥姥就说你妗子刚走,然后说着一堆我也听不清的话为舅妈解释。
太善良。
如今的姥姥,说话开始越来越没有力气了。每次去看姥姥,我都去床边坐着听她说话,
虽然,听不清她说的什么。我尽量给她讲一些我的事情,让她感觉还在参与着我的生活。
我扶着她起来上厕所或者给她掖被子的时候,姥姥是会笑的。
笑容是那么澄澈,那么简单,那么幸福。
【青丝伴白发,沧桑知锦华】
·摄于2015年,姥姥生活已经无法自理,浑身只剩下皮骨·
姥姥的确是老了。
无情的岁月,几乎剥蚀了她身体所有器官的官能,
然而姥姥心中对家人的爱,却永远都不会退化,它反而会随着岁月的沉淀,历久弥香。
我还想结婚的时候,亲手剥一块儿糖放在姥姥的嘴里。
让姥姥的心也甜一下。
还想,姥姥一直握紧我的手。
Let me show you the world through my eyes.
我这里有最烈的酒,也有最真实的故事
只差一个不负韶光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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