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活
那时,在我们苏中里下河的蒲场村那塘洼里,男女比例也不是很失调,基本上能一个男的娶到一个女的。村里不是单纯的姓姜,蒲场里除了姓姜的,还有姓李的,姓张的,姓夏的,姓刘的,姓陈的,等等,不胜枚举。不是一个姓,就没有血缘关系,因此,哪家男孩相中哪家女娃,基本上一说一个准。都是本村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知根知底的,那肯定是三根指头捏螺蛳——把稳。纵然本村资源短缺,还可以跟别的村互通有无。因此,那个时候的男孩一般的都不担心会打光棍。打光棍的也有,那是成分高的又没出息的,实在是烂泥巴糊不上墙壁,像阿斗扶不起来,哪家好儿好女的会要这种人?
但是不担心打光棍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丈母娘往往会在女儿临上花船前拦头一脚,她会以要上花船钱为借口考验一下准女婿。丈母娘的心毕竟也是肉长的,她平时看女婿就是越看越喜欢,即便考验女婿也不会搞突然袭击,她会提前跟女婿知会一声,让你有充足准备的时间和机会。你如果不充分把握住这上天赐给的恩惠,对不起,那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跟你已经很对眼的未婚妻也有可能变成他人妻。丈母娘良心不坏,她就是担心女儿跟了个没出息的,日子过得苦唧巴饥的,那不是从米箩跌到糠箩里去了吗?这个折本的买卖,哪个丈母娘愿意做。
我要说的就是我们姜家的一个小伙子。他的未婚妻是陈家的小家碧玉,姑娘长得很好看,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跟他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那个时候,男娶女嫁大多在春节后的黄道吉日举行,但也有放在中秋节前后举行既简朴又隆重的婚礼,我们的小姜就跟他的陈碧玉约定中秋节后结婚。小俩口乐坏了,掩饰不住地眉开眼笑。不曾想得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丈母娘跟小姜说要上花船钱。
小姜刚开始还有些恨丈母娘为难他,这急水难下篙的,让他一时半会的到哪里苦钱。后来一想离中秋节还有很长时间,中间会有一个梅雨季节,那时他可以去用踢鱼的网去踢鱼。想到这儿,他就放心了,一点儿也不愁,该睡睡,该吃吃,该去跟陈碧玉香一下就去香一下。当然是偷偷的,还没结婚嘛,没有船票,只能明修栈道 暗渡陈仓,而且只能蜻蜓点水地亲热一下,还没通过丈母娘的考验呢。
转眼间,梅雨季节来了。他拿上打渔网就冲入泼风大雨中,他拿捏得准,越是风狂雨骤的时候,越是鱼儿出水的时候。他穿着自制的塑料薄膜水衣,不仅身背渔篓,还一手拿着踢鱼罾,一手拿着一个小锹。他来到田野里,奔到田头河夼下,就在河边紧靠水的地方先挖两个洞,然后下水用踢鱼网罾踢鱼。那些在水中因缺氧而闷坏的鱼纷纷露出头来唼喋着,被他拦腰截断一网打尽,侥幸脱逃的鱼也活蹦乱跳地跳到他事先挖好的坑里。但他一般的只拣大鱼捉,那些小鱼他会放生,要让他们长大成人结婚生子,这样就能像移山愚公一样子子孙孙无穷尽矣。他不想对鱼赶尽杀绝,他还指望以后捕鱼挣钱。
他背着满满一渔篓的鱼,拿着捕鱼的踢鱼网罾和小铁锹,从河边一趾一滑地爬上岸。我们就看见,在闪电照亮的那一刻,在白茫茫的风雨中,在秧苗被雨水打得起伏不定的秧田前,他像一株松树似的屹立在田头河岸上,像一幅妙手剪出的剪影,多么好看,多么惹人怜爱!这在苏中里下河一带是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他把鱼卖到好多钱,就不去捕鱼了,他毕竟不是靠捕鱼为生。他挣的钱到了娶陈碧玉那一天派上了大用场,不仅满足了丈母娘的愿望,如数交了5块钱上花船钱,而且大舅子小舅子大姨姐和小姨妹每人还塞了2块钱,合家都笑得合不拢嘴。大舅子也不含糊,他把陈碧玉娘家搜罗一番,整整拿出20块钱给陈碧玉垫在箱子里,这叫压箱底。压箱底的钱远远超出了小姜拿出来的钱还转了弯。
咱蒲场村人就是这么真诚淳朴善良,你待他一尺,他报你一丈。不是图你的钱,而是看你有没有本事,能够让自己的女儿跟着你,将来不会挨饥受冻,这才是他们心中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