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儿何处归（6）
李老奶奶和凤翔跟着人们向集市方向走去。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工区，这地方和集市只有一千多米的距离，只见两排长长的白色建筑夹着一片宽阔的平地，平地上整整齐齐地堆满各种木材，两台大型锯木机器安放在正中央，几辆货车停在边上，几堆木屑高高隆起。接着便是粮站了，它看上去像一座大型的四合院，里边有宽阔的晒谷场、方形的水池、专用的储粮间和一大片菜园。
从工区到粮站这一小段路上有一条岔路，它吸引了凤翔和外婆的目光，两人不约而同地瞥了它一眼，但都没有谈论它。
再往前走，一阵朗朗地读书声传入耳畔，声音当然来自广陌初级中学，现在那些中学生还没下早读课呢！而那幢隔着河与学校遥遥相望的高大建筑便是乡政府了，它和边上的银行是乡里最高的建筑，因而远远地便能看到，不过银行远没有政府大楼庄严肃穆。看到它们便说明你已经到达广陌的中心了，往前走一小段，拐个小小的弯，再走几步，集市便在你眼前。
李老奶奶先在临溪的一家药材铺里卖掉了蛇舌草，然后才慢慢地走进集市,在一个稍微靠后的地方，找了个位置把担子放下。
广陌的集市虽然热闹，却也简单，它只是给进行交易的人们提供了一个遮风挡雨的简易场所，并没有专门的摊位。那些专业的商人会自己动手，搭起一个个有模有样的摊子，卖农副产品的妇女们则按照习惯，分成四列面对面一字摆开，中间空出两条过道，这样顾客们从过道走过，两边的商品便一目了然。集市呈一个大大的长方形，走过商人的铺位，看完村民果蔬，徇着香味再往前走，便到了尽头处的小吃摊。那里建了四个大灶，此刻灶里柴火正旺，有不少人正围着大桌子吃早点。一到圩日，集市里就被挤的满满的，现有的规模显然不能满足交易的需要，卖猪肉的屠夫们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因而把肉案设在了集市入口处的马路边，几个中年男子挥着重重的肉刀在案板上忙活，成了集市的第一道风景。
李老奶奶从集市边的人家里借来两张凳子，和外孙一起坐下，两只鸡笼整齐地放在面前。她一边同周围的人讲话，一边注意着过往的行人。凤翔则四处张望，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远处的玩具摊，对面阿姨桶里炒熟的野生栗子，旁边老婆婆竹篓里的冬笋……都被他那对大眼睛盯了好久。他盯着小吃摊的时候，李老奶奶注意到了，为此她特地跑到那里买了几个大薯煎饼给他吃。外婆在菜籽摊买蔬菜种子的时候，凤翔看中了玩具摊上的深蓝色警官帽，不停地吵着要买它，外婆也帮他买下了，尽管它有点贵。
上午九点，集市热闹非常，而且正在变得更加热闹，但李老奶奶却拉着凤翔离开了。鸡并没有全部卖完，还有五只非常不安地呆在笼子里，它们伸着长长的脖子向外观望，迫切地想弄清自己的处境。它们还不知道，李老奶奶并不想卖它们，而是要把它们送给自己那正在坐月子的女儿。七妹现在处于身体最为虚弱的时候，正需要补一补，不过这对于它们五个来说算不上好消息。
工区和粮站之间的那条岔路，右边靠着山林，左边是一大片随着道路延伸的农田，农田和道路之间有一道不高不低的田坎形成缓冲，田坎上长着黄荆、杂浆果树、芦苇和各种灌木。 正值深秋，山林仍然是一片青色，而田坎却被枯黄占据，只有少数灌木还披着绿装。 眼力好一点的人还会发现农田的另一端有一条小溪，没错，流经集市的正是它，这里是它的上游。沿着蜿蜒的岔路往前走一千多米，又一个分岔路口出现在眼前，直走的路通向几个更加偏僻的村庄，我们暂且不管。李老奶奶和凤翔也是这样，直接往左边的岔路走。只见路边有一排高大的杉木，透过杉木可以看到一片光溜溜的晒谷场，以及前边白墙黑瓦的房子，几头黄牛在不远处的田埂边安闲地吃着草，人们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这里住着四五户张姓人家，不过其中并没有李老奶奶的女婿，这里也就不是她的目的地。
老人家拉着凤翔继续往前走，从杉木旁经过，爬上一个小陡坡，来到一个山谷里。这个山谷，烟火味很浓，到处是人类生活的痕迹，但是非常奇怪，你看不到任何一栋房子。梯田里的稻草倒堆得像座小房子，可惜并不是房子；路边菜园子里的青菜刚被人浇过水，但人在哪里呢；溪边种着李树、桃树、黄竹和梧桐，可只有鸟儿在嬉戏。抬头向周边观望，无一例外，都是茂密的树林。在包围山谷的丘陵中，左边的那座最为高大，在广陌村它也算小有名气。当地的丘陵实在太多，村民们还没有精力为每座山取一个美丽的名字，但是这座山却享此殊荣，当地人叫它虎山，相传很久以前，这里有老虎出没。撇开虎山，低头再仔细往路上看，前边长着两棵大树的地方，有一片区域特别引人注目，好像道路瞬间变宽了，隐隐约约有个十字路口。右侧那孤零零地矗立在田埂边的是棵樟树，树底铺满树皮和木屑，清晰的压痕告诉人们，不久前这里堆放了大量木材。和樟树相对的是一棵高大的油桐，此时它的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不过它边上的杉木和黄竹却是枝繁叶密，将视线彻底挡住了。所以只有走到这里，才能发现油桐树边上的两间土坯房，别误会，这两间不是住房，只是厕所和牛栏。要找到人家，你还得上一个曲折的坡，绕过黄竹和杉木，那棵火红的枫树挡住的便是你要找的地方。
一旦你从枫树边上走过，眼前便会一亮，一栋长长的房子展现在你眼前，房子前边是一片干净的坪地，背后则是巍峨秀丽的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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