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文学

父亲的爱情,终是败给了这场疫情3-1|布湾镇故事

2020-02-18  本文已影响0人  水清心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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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已经十三岁了,但还只是在村口的小学里读五年级。农村的孩子,上学晚,女孩子能进得了学校门,就已经很不错了。我的父亲却是很开明,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布湾镇上的那所中学的毕业生,算得上是文化人。放在别人家,上面已经有两个哥哥在读书了,下面的女孩子不可能再有机会了。特别是我这样的女孩子,憨。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说我妈憨,生个闺女,也憨。

但我再憨,十三岁的时候,也已经知道一个男人要是有了自己的老婆,是不能再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的了。不管什么时候,哪怕玩旱船也不行

那时候每逢过年,布湾镇上就会玩旱船。从正月初一开始,直到二月二达到鼎盛。初五初八的时候,各村的旱船队也会聚集在事先约好的某个村庄里来,类似比赛竞技,又像逢会。

我们村子里的旱船队,历来都是布湾镇十里八村众多旱船队中独领风骚的一队。因为扮艄公的,是我的父亲,划桨的,向来是梅姨。

我的父亲,那时候身材高挑,结实匀称,一点儿不像种田地的人那般粗拙,走起路来,脚下似乎有弹性。梅姨还特意问过我的母亲,是怎么纳的鞋底,难不成袼褙里纳进去了弹簧?

就是这个梅姨,和父亲在一条被装饰得姹紫嫣红的旱船里,两个人亦步亦趋,一唱一和。引得多少人的喝彩,叫好。

父亲唱,哎嗨嗨,我说那个一呀吆谁呀么对一,什么开花在呀么在水里?

梅姨接,啊呵呵,哥说那个一呀吆妹呀么对一,藕莲开花在呀么在水里。

父亲唱,哎嗨嗨,我说那个三呀吆谁呀么对三,什么开花一呀么一头尖?

梅姨接,啊呵呵,哥说那个一呀吆妹呀么对一,青椒开花一呀么一头尖。

父亲唱,哎嗨嗨,我说那个九呀吆谁呀么对九,什么开花好呀么好做酒?

梅姨接,啊呵呵,哥说那个九呀吆妹呀么对九,高粱开花好呀么好做酒。

……

有时候他们还会唱爱情调子,年轻人们会更欢腾,更兴奋。小伙子一边脸红一边瞟向身边的某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掩着嘴角,用更大的笑声来遮掩自己狂跳不已的内心。

只要结婚成了家,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对于这些爱情的唱词就坦然的多,自然的多,平淡的多。他们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宽容地看着打闹一团的年轻人。

当我能从人群里读懂人们的这些心思,我也读懂了流传在村子里关于父亲的闲言碎语。这些闲言碎语,自然和梅姨有关。

我再也不会傻傻地想着要是父亲和梅姨要是两口该多好的惋惜,而是突然害怕,我的父亲和母亲,会不会离婚,要是那样,我和哥,还有母亲,该怎么办?

讲真。我曾不止一次看着旱船里的父亲和梅姨一唱一和的模样,美好得像极了农闲时大人们讲的故事里所有的恩爱夫妻。牛郎织女,梁山泊与祝英台,董允和七仙女……打小听到的故事,都是郎才女貌,历经千般苦,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十三岁的那年春节里,乡亲们又用闲言碎语,以我的亲生父亲为题材,让我知道世间的爱情还有怎样的不堪。

而我的母亲,像是从来没听过那样的话,在人群里和所有乡亲一样看着热闹,似乎那旱船的艄公不是卸下一身戏装后回她家饭桌前吃饭的一样。

当有一次,我想起早上放在碗柜里的糍粑还没舍得吃完,跌跌撞撞从看旱船的人群里跑回家时,发现母亲一个人在灶房里抹眼泪。我和母亲都吓了一跳。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母亲,并不是像当时别人说的那样憨。她是在用自己特有的隐忍,维系着自己的这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

我的成长,也许就是假装着没看到母亲流泪的那一刻完成的。

十三岁的女孩子的心,是很难装得下大人之间的真相,父母之间的秘密的。然而,这一切又关乎自己的父亲母亲,关乎自己的家庭幸福,关乎自己的吃穿温饱,十三岁的我,硬是装得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仍然是婶子大娘感慨里的憨姑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电视这个神奇的黑匣子一夜之间占据了乡村所有的娱乐舞台。再花哨的旱船,再生动的唱腔,都抵不过那十四寸大的窗口里精彩,哪怕,里面还是黑白的画面。


水清心宁,一线语文老师。专业教书,专注作文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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