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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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县是中部地区的小县，年GDP不足400亿，工业一般，第三产业却如火如荼。
晚上，一家烧烤店外面，几个人围着桌子喝酒吹牛，不亦乐乎。这其中就有龙哥。
龙哥姓徐，名乘龙。他身材瘦削，头发较长，发型时髦。穿着白衬衫和合身的黑色韩版西服，显得时尚又年轻。他下身则穿着舒适的牛仔裤，脚上蹬着有些许污渍的运动鞋。同桌其他人都是长袖衫薄外套打扮，身材不同程度地发福。只有龙哥，似乎还是年轻的模样。但如果凑近看到他的脸庞，分明有着岁月侵蚀的痕迹，胡子也没有刮净。这使得脸与上身这套打扮显露出一丝不协调感。
喝酒免不了胡吹一番，话题聊到女人身上，龙哥突然感伤起来：“想当年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个女同学跟我表白，但我硬是没答应。”
旁边同伴立刻打岔说：“哎呦，看不出来啊，还有人跟你表白。”
对面人也打趣道：“来，分享你刚编的故事。”
龙哥正色道：“真的，没骗你们。别看我现在混得不怎么样，当年我可是校草级别的人物。要不然怎么荒废了学习，就是追我的女生太多了，光谈恋爱了。”
旁边人嗤笑着，不以为然地说：“继续你的故事。”
龙哥拿起手机，解锁翻着相册，一边翻一边说：“你们别不信，诺，这就是那个女生！”，说罢把手机往前伸了伸，平放在桌子上，同桌几人顿时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
左手边那人看起来就喜欢起哄，他露出惊讶的语气：“喔～美女啊，这颜值我打九分。”，对面看热闹同伴点了点头：“虽然不明显，但看得出来身材很好”。还有一人附和道：“肤白貌美大长腿！”
爱起哄歪头看着龙哥，眼中满是怀疑之色，“你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好的女生，你还拒绝，看把你能的！”
虽然这些同伴语言中不乏损贬龙哥，但他也不生气，耐心说：“你们别急，听我说嘛”。说着，龙哥点起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眯起眼睛缓缓地吐出来，思绪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个女的叫孙慧慧，在我们班学习中等偏上，长相很普通，而且打扮很土”。他又吐出一口烟圈，旁边的爱起哄和看热闹剥起花生，静静地听着故事，像学生听老师聊情史一般地专注。
“那时我在班里还是很受欢迎的，常常听见有人说我帅。女朋友在隔壁班，至少排名前三的女生。”，他顺势比了个OK的手势。
“那天我跟她一起值日，她扫完自己的部分准备走的时候，路过我身边，给我塞了封情书。那种彩纸你知道吧，用来叠花什么的那种彩纸，粉红色的，叠成了心形。”
“我就直接打开看了，写的什么忘了，就记得她说有一次看我打篮球，觉得我很帅，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什么的。”
“我当时准备找她当面拒绝，但是她已经不见了。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怎么会看上她嘛，不过也不能太伤人心。所以我第二天体育课，把她叫到旁边。我就说，你应该好好学习，不要想早恋。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就这样，她还真的好好学习去了，再也没找过我。”
看热闹三人顿时一副这就完了的表情，好像没有听到什么劲爆的秘密。
龙哥的声音突然加重了，准备把看戏三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你们不知道的是，孙慧慧后来考上了一本，而且，你们看”。他又拿起了手机，指着屏幕中的可人说：“她打扮一下竟然这么漂亮，听说在当律师，年薪三五十万。”
他重重地拍了下大腿，“早知道她这么能挣钱，这么漂亮，我当初应该答应她的表白啊。”
看热闹三人都发出感叹：“可惜啊”，眼睛看着屏幕照片，摇了摇头。不知是可惜龙哥没有抓住这桃花缘，还是感叹这桃花缘的主角不是自己。
末了，右手边酒友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花生壳：“明天还要上班，龙哥我先走了。”
旁边两人也起身：“我也回了，不然婆娘该唠叨了。”，“我也是”。
一口烟的时间，烧烤店前只剩龙哥一个人。他身形寂寥继续消灭桌上残留的酒水和小食，刚才的热闹如同一场幻梦，似乎此刻的他，才是龙哥真实的样子。
喝完酒，与老板结了帐，准备回去。出租屋离烧烤店不过两个街区的距离，因而他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两只脚步履不稳地走着，像是陷在泥泞里，艰难迈步。
回到出租屋，他扔下外套，倒到床上呼呼大睡。第二天龙哥醒来发现时间已经十点了，头还是有点昏昏的，身上也不舒服。他决定先去洗个澡。然后又点了个外卖作为早餐，把脏衣服搓了搓，吃完早餐，拿起手机和身份证，转头进了另一条街不远的星空网吧。
进门，网管看到龙哥来了，打起了招呼：“龙哥，今天不去送单啊”
龙哥摆摆手，“今天休息，给我开个机子。”
然后龙哥就玩起了他最喜欢的英雄联盟。龙哥段位白金，也是十几年的老玩家了。因为不是全职玩，因此段位一直算不上太高。但是英雄联盟这个游戏，能打到白金，也算是普通玩家里的高手了，至少在他的朋友圈里，是数一数二的。可惜，他的同学和朋友，忙工作的忙工作，忙家庭的忙家庭，他只能单排玩了。
等待游戏加载的时间，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时候，那个时候真的废寝忘食地玩，后来打定级赛十把赢了九把，直接定到了白银1段位，他自认也算是天赋型选手了。想当初要是一心一意玩游戏，不上学不谈恋爱，也许能成为职业选手，最不济也能靠代练赚钱。他心中满是遗憾，感觉自己选错了道路。
龙哥毕业12年，已经30岁了。高中荒废了学业，毕业后跟着父亲在工地干活儿。干了一年多，龙哥觉得又苦又累还没前途，就离开工地外出打工。他去过大城市的电子厂上班，但是经常要倒班，熬不下去，做的也是一些重复的工作，没做一年又跑了。
后来他卖过房子车子，餐馆端过盘子，就跟成功学里的亿万富豪一样，起步坎坷不已，不过有没有那些富翁的大器晚成就不知道了。
最近这两年他逐渐躺平，从大城市回乡，做一个骑手。需要钱的时候去跑几天，想休息的时候又比较自由，他喜欢这种日子，就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打完游戏他又去沙县吃了个饭，由于认识的人要么在工作，要么已成家，他也不好打扰别人，百无聊赖，又去送了几个单子。晚上八点多回到家，龙哥看到屋子被人打扫过一遍。桌子上的空饭盒、空塑料袋和地上的垃圾都被清理过，被子整齐叠好，被单平整地像一块豆腐。衣服也收叠好，仿佛海螺姑娘来过。
龙哥知道这是他母亲做的，他母亲在老家住，素日骑电瓶车到城里打零工，经常给龙哥收拾窝，好让他活得像个人样。
这时，龙哥电话突然响起，他一看是母亲打来的，想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乘龙，我今天路过你那边，帮你把屋子理了一下，买了你最爱吃的橘子，就放在桌上，多吃点水果好。
”嗯”
“昨天隔壁大娘找我，说有个人介绍你认识一下，是她儿媳妇的侄女，学历跟你一样，就是比你大一岁。现在在人民路卖衣服，我要了她的电话号码，你跟她约个时间见一面，行吗？”
“知道了知道了”，不等母亲多言，他便挂掉了电话。
第二天，他约女孩在人民路的KFC见面。相亲这种事情他已经历过多次，原先他是抗拒的。但几年前和前女友谈及结婚，因为没有买房子，就告吹了。之后他才无奈进入相亲市场，年龄至此，他也不得不着急。
下午3点，龙哥等到了相亲对象小倩。她化着浓妆看不出来比龙哥大一岁的样子，给龙哥的第一印象倒还不错。因为出身服务行业，她也算是懂礼貌，见面寒暄一番，熟练地好像在服务客户。
点了两杯喝的，小倩首先进入主题，“听说你高中毕业就没有继续上学了？”。
龙哥战术性喝了一口奶茶，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高中毕业后就外出打拼了，北京，上海，南京都去过，各行各业也都做过。”
小倩确认了自己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但还是顺着龙哥的话问下去：“那你都做过哪些行业呢？怎么又回来了？”
“我在上海卖过房子，就大概六七年前吧。那个时候你知道吧，房价暴涨，出一单就好几万。有个月我出了5个单子，赚了十几万。后来房地产行业不行了，我又去卖车子。不巧遇上通货膨胀，车子涨价了，不好卖。再后来我做过餐饮行业，物流行业，互联网也略有涉及。再后来经济不好，大城市赚不到钱生活成本还高，一个月房租2000多，我就回来了。”
回忆以往的光辉岁月，龙哥不由自主感慨道：“你不知道，当时我有个客户，15年买的房子200万，17年卖了400万。要是我当时买了房，就赚200万，抵多少年工作啊！”，话语中有着浓浓的遗憾之情流露出来。
小倩微微点了下头，她也在上海打过两年工，知道龙哥话里的真真假假。对于房价她深有同感，附和道：“是啊是啊，要是买了房该多好啊，现在卖掉回来生活，不要太滋润哦。”
小倩：“那你现在买房了吗？”
龙哥：“在看了，准备买城西的新楼盘帝景园。”
小倩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他们又胡乱聊了一会儿，小倩就借口回店里，告辞了。前脚她刚走出KFC，后头龙哥就收到一条信息：“你人很好，经历很丰富，但我觉得不太合适，我比较喜欢沉稳务实一点的。”
龙哥气得捏扁了奶茶杯子，然后删除拉黑，永不再见。
晚上，龙哥母亲打来电话询问他相亲的结果。龙哥气不打一处来，责怪母亲浪费他时间。
“下次别什么人都介绍来，还没聊两句人就跑了，说什么喜欢沉稳务实的人。她不就是嫌我没有买房，嫌弃我的工作不好。像这种人一开始就不要介绍给我！”
龙哥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你学历低不好讲亲，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见你，你就试一试，没准能成呢！”
龙哥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对母亲戳他痛处而感到气愤，“我学历低？我学历低还不是因为你们吗？我小时候你们管过我读书吗？你跟爸跑出去打工，把我扔在家里。不但不管，还说什么本科生不也去工地搬砖，什么老板就高中毕业，念书有什么用。”
“我一毕业你们就把我搞到工地里，说挣钱，挣钱。现在傻了吧，不盖楼了。没有个学历，只能干些不挣钱的低端活儿。别人经济不好的时候还能找着工作，我不去送外卖我能做什么啊？”
“对，我学历是低，你们混得就好了？你们要是挣个几千万，谁还管我什么学历什么工作？要什么样的老婆没有！”
龙哥情绪激动，全然不顾电话另一头是他的母亲。此刻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好好学习，没有考上大学，找不到好工作，没有钱还被人看不起。他心中憋闷无处发泄。“嘟～”一声，他挂断电话，拿起手机和钥匙就出门了。
他买了一袋瓶装啤酒，钻进星空网吧，一边喝一边打开游戏，如今只有游戏才能让他找回一点点自信。但是他心情很差，一边玩一边破口大骂游戏里的队友：
“对面中路消失了为什么不发信号？”
“你会不会玩啊，栓条狗都打得比你好！”
“中路没有手吗？为什么不放大？”
他带着耳机，又有了一点醉意，声音毫不克制，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也没有照顾他人感受。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机被人扯下，他惊讶望着旁边的人，只听见那人暴喝：“你鬼叫什么？吵死了，再叫滚。”
龙哥一股火气冒出，整个人蹭地一下站起，目光逼人，气势勃发。他本来心情就不好，遇到这种找茬的事情，他自然一步都不会后退。
“你会不会说话？”
他狠话刚出口，脸颊就感觉到一股大力压来，接着感受到肚子一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龙哥也是不服输的人，他顺势抱住那人的脚，将那个凶徒一齐带倒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网吧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