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面馆，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这个面馆所在的位置原来曾是一家快餐厅，倒闭后被转手开起了面馆。原先的陈设大部分已经不见了，所有占地的家活什都被清空了摆放简易桌凳。只是墙上的巨幅照片虽然沾满有油烟，却依然倔强着占据着醒目位置，照片里的一家三口，人人捧着手里的快餐面带微笑，努力营造一种温馨氛围，却让人感觉别扭，就像是叔叔带着外甥见小三，本就不是一家人。

原来是饭店橱窗的位置，巨大的落地玻璃被卸掉了，就像是拆掉了半堵墙。用来下面的两口大锅就立在这个空档，旁边两老一少三个人，每人左手托举着一块面团，右手飞快地上下来回，像机器一般，一根根长短类似、厚薄相仿的面条就脱离了面团向着锅口蒸腾的水蒸气飞过去，飞在空中的时候面条排着队弯起身躯，像是技术高超的跳水运动员被跳板高高弹起，又充满骄傲地跃入水中。

速度快的看不清下面师傅手中拿着什么样的刀，但挥手就划出一道月牙般的面条，让我感觉突然想起了街头霸王里的美国队长放出的大招。

顾不得这些了，肚子咕咕叫。掀起厚重的门帘，我站定在门口，先观察哪里有空座。

这时候，老板娘的大闺女过来了，“吃什么面？”

“大羊加肉来颗蛋！”对暗号一般，也不需要再说，转身左手已经抄起一个碗，右手提起壶加满面汤，在旁边一口大锅里捡起一个五香鸡蛋，顺手剥皮，把腌渍成咖啡色的鸡蛋往面汤里一放，抽筷子端碗，我向着踅摸好的位置走去。

不一会，面上来了，这地方熟客太多，为了不让别人替我算账，我一般都是准备好零钱，直接给大闺女。

坏了，今儿钱没拿够。浑身上下凑起来，还差一颗鸡蛋钱。

我颇有些不好意思，抬头望向大闺女，“没带够……差一鸡蛋”，我支吾着。

“嗨没事！这鸡蛋送您了！”她嫣然一笑，已经转身，对着门口涌入的顾客喊道：“报面报面！不能加肉了啊！”

低头看面，我内心不断谴责自己，这事闹的，好像非要讹人一鸡蛋。

2

“今就看你了啊！”谦哥边往面馆走，边跟我招呼，“我可是把牛都吹出去了！”

“你吹的又不是我吹的，我哪知道能不能成啊！”我嘴上应着，心里却有点小得意。上次讹人一鸡蛋，后来吃面我要补上钱，没想到大闺女是坚持不要，说我是老顾客，甚至还问我，怎么经常和我一起的几个哥们有段时间没来。这么说着，我还真得把哥几个叫上来吃一顿。

哥几个答应来，不过他们说，他们每次来吃面，要求加肉，大闺女都说羊肉不多了，不能加。我说哪有这回事，每次我都能加上！

于是，他们挑了个人最多的饭点，簇拥着我走进面馆，憋着劲要看我能不能把这肉加上。

“四大羊四颗蛋，都加肉！”

“肉不多了，不能加了。”

“切！”哥几个笑着一哄而散找地方坐去了。面子上真是挂不住，我掏出钱包，一边拿钱一边跟大闺女说，“我都跟他们说了呢，只要我开口，就能加肉，就这一回，帮个忙啊！”

大闺女再次嫣然一笑，回头冲正在捞面的她爸喊道，“爸，四大羊，加肉！”

“不能加！”老头的话语简短有力。

“人家是老顾客，加上吧啊！”闺女训老子就是管用，声音一高，老头没转脸，却点了点头。

嘿！面给哥几个端上去的时候，我这感觉，比在五星级饭店消费还有面儿。

3

三日哥当老师好些年了，开了个培训机构，家长反响挺好，自己也琢磨着想扩大经营范围，多招一些学生。

“嗨，中国7亿网民，有6亿玩手机微信，你不在微信上宣传上哪去啊！”我随口一说，“弟兄给你建个微信公众平台，平时里发布一些你的理念、思想，认同的人多了自然粉丝多了，粉丝多了宣传的人就多了，知名度够了，还怕招不到学生？”

话说出来就后悔了，又给自己揽一活儿。帮他建立好公众平台之后，当然还得帮他写软文。

总算忙活完了，三日哥豪爽地一挥手，“走，吃面去！”当然是刀削面馆。

两人吃面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哎，哥啊，这面馆附近就是高中，人流量又这么大，你完全可以把你的微信公众号二维码贴这里啊！”

说完我又后悔了，果真，三日哥说：“对啊，你和那闺女那么熟，去帮哥说说。”

熟啥啊！我这根面又没有掉到锅里去！

不过，我还是和大闺女说了。没曾想，真是痛快，她说：“您想贴就贴，也不用花钱，不过你们也贴不了多久了，我们这里快拆迁了。”

二话不说，当天下午，三日哥的招生广告已经在面馆墙上和违和的一家三口遥相呼应了。

4

“中午刀削面，我都快到了！你报面吧，我去了直接点！”我挂断电话上车，向着面馆驶去。

到地儿停好车，我站在原先面馆的街边，看着蓝色的塑钢板围挡，这里已经变成了工地。

我默默掏出手机，给哥们拨通电话：“不用来了，这儿拆了。”

突然感觉有些落寞。

后记

今中午，错过回家饭点的我，随便找了一家面馆坐了下来，还是要的羊肉面。面被端上来的时候，碗被服务员重重地砸在桌面上，一些汤水洒出来。那一刻，我不禁有些愠怒。在吃面的时候，已然没了胃口。

我突然想起大闺女的面馆，应该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重新落脚了。

是时候，去打听打听，再去吃一碗充满人情味的刀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