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遁
地面上，沧陌二人正伏在一个灌木丛后面，紧张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傀儡。
大约有近百人，虽然不多，却也把这酒店围得严严实实。
“等那边一动手，咱们就行动，”沧陌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这些傀儡的武功不低，一旦咱俩被他们拖住，再想脱身就困难了。”
这时，身后的酒楼里，传来了一阵喧嚣，看来是二叔他们已经开战。
“跑！”沧陌抓着沈萤的手，拔腿就冲了出去。同一时间，沧陌抬起了另一只手，无数根针从她指尖射出，分毫不差地刺入了正前方的几个傀儡的双眼。
电光火石间，沧陌二人已经来到了包围圈，轻松跃过了那几个瞎了眼的傀儡。没想到，她们刚跳过去，身后就响起了一句怒吼：
“妈的，那边跑了两个，来一队人，快追！”
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沧陌来不及多想，只能飞速运行起内力，将轻功运转到极致。
沈萤的武功的确不怎么样，但是轻功却出奇地好。逃跑的时候，不仅没有落后，反而还能一边跑一边带路，专挑那些狭窄曲折的地方走，没一会就和后边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放箭！”一声令下，漫天箭雨。
沧陌面色微变，如果躲闪，恐怕就会再次被拖住脚步，当即一咬牙，突地一把将沈萤整个儿拽到了身前，自己用后背挡住那不时射过来的利箭。
“你干什么！”沈萤一惊，脚下的步伐都有些乱了：“你这样会死的。”
“没事，”沧陌分出一部分内力，来抵抗背后的利箭，咬牙道：“想为我好就别乱动，咱们必须逃出去。”
跑了许久，沈萤察觉到，背后的人脚力渐渐慢下来，有温热的带着腥味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落在她唇角，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背后的人一连串的咳嗽声。她不敢回头去看，只能背着沧陌拼命地向前奔去，直到已经远远甩脱了后边的追兵，才在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
“沧陌，你怎么样了？”
没有回应。
她的背后插着三支箭，有一支几乎贯穿了身体。此刻的她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伏在沈萤身上。
那一刻，沈萤真的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活着的她了。
而与此同时，在阴冷的百魔窟中，夜洵正潜伏在洞顶的黑暗处。
这些天，他伪装成傀儡，借着巡逻的机会，将这百魔窟的前前后后都走了一遍。这里面总共有四个巨大的笼子，里面关着刚抓来还未变成傀儡的人。夜洵特意在这些地方逗留多次，却始终没有发现炎津的踪迹。
难道是还没有被抓进来？或者他已经……
正思索着，只听得身下传来一阵喀喇喇的门轴转动的声音。地面缓缓打开了一个口子，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银色长袍的年轻男孩。
墙壁上幽蓝的火光映出他的脸，让躲在远处的夜洵，产生了一瞬间的呆滞。那孩子生得俊美无匹，轮廓清秀得近乎女气，然而那种美却是阴郁而苍白冰冷的，带着魔性和邪气。他缓缓地行走，银色的长发垂至腰间，及地的长袍微微荡起，宛如幽灵飘过。
还未等夜洵完全反应过来，就看到那男孩的身后，跟出了另一个人——炎津。
在看到炎津的第一眼，夜洵就注意到，那双眼是有聚焦的。
夜洵不解，也只好继续凝神向下看去。这时，炎津已经完全走上了地面，他手中拽着一根绳子，随着他的走动，一串被绳子拴着的尸体被拽了出来。
那些人的死状都很惨烈，面部的表情扭曲狰狞，他们的眉心处，都有一个已经凝固了的黑色血洞，虽不再冒血，却显得更为瘆人。
那男孩拍了拍炎津的肩，坦然地看着那一地的尸体：“试了这么多，终于成功了一回。”
炎津低着头，眉目恭顺。
“替我好好照顾她。”男孩微微一笑，这一次，他的笑容居然没有一丝一毫阴郁邪异，充盈着明亮与温暖。
“是。”
说罢，两人不再管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一前一后地走回了地下。
夜洵看到，没过多久，就有几只傀儡过来，拖走了那一串尸体。
……
当沧陌睁开眼，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时候，她有一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嘶！”她刚一动，就觉得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拉扯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是以趴着的姿势待在一片干草堆上。后背上火辣辣的，一摸之下发现自己整个上身都被裹上了布条。一瞬间的恍惚后，沧陌意识到，这应该是沈萤为自己包扎的。背后除了疼，还有酥酥麻麻的感觉，想必是被敷上了药。
她艰难地扶着洞壁坐起来，四顾之下，发现这山洞还挺大。洞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个正燃着的火堆，一些散落在地上的果子，和一小群蛇。
等等，蛇？
沧陌发现，这一群蛇都摇头晃脑地在原地，排列成一个圆形的阵。这是一种简易的隔绝空间的阵法，能够阻挡空间两边的人通行。她抬眼看向洞口，果然，蛇阵中发出的红色光芒汇聚在洞口处，形成了一道虚幻的门。
沧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随意地抓起地上的一个果子，张嘴就咬了一大口。她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山洞，发现在靠近右侧的石壁，被画上一幅画。画面的线条很粗糙，就像是用什么材料随意涂上的，但寥寥几笔，却将一副场景勾勒得惟妙惟肖。
画面上，是一个大胡子的挺拔男子，手边牵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那孩子正指着远方，笑着看向那男子……
“你醒了？”
身后响起沈萤的声音，沧陌转过头，看到她一手抱着一大捧草药，另一手拿着一只还在滴着血的野兔。
“我才出去一会，你就醒了，”沈萤笑吟吟道：“饿了吧，今天给你吃顿好的。”
沧陌微笑着点了点头，将目光不着痕迹地从石壁上移开。人都是不希望，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吧……
沈萤三两下就将兔子去皮放血，用树枝穿上架在火堆上烤。没一会儿，就有烤肉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
兔肉刚从火堆上撤下来，沈萤伸手在身旁备好的小口袋里捞了一把粉末，洒在了烤的焦黄的肉的表面。
“材料有限，将就着吃吧。”沈萤撕下了一条兔腿，递给了沧陌。
沧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皮脆肉嫩，顿时满口留香。
“技术不错啊，”沧陌由衷赞叹道：“改天一定要教教我。”
沈萤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机很快又暗淡下去：“这些在野外生存的技能，都是二叔教我的……”
沧陌一时有些无错，抬眼看向沈萤时，发现她的眼中已经含满了泪水。
“让我靠一会，一会就好。”沈萤将头埋在了沧陌肩窝，声音低沉：“我以为我已经可以接受这个现实，却没想到，生活处处都是他的影子，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他已经不在了。”
“我小时候还挺乖的，二叔就怕我被欺负，总想把什么都教给我，还专门找人来教我轻功……”
“结果长大以后，可能是物极必反，接触的东西多了，心就野了，总不想待在大药谷专心学东西，现在想想，和二叔的那些回忆，竟都是在小时候的……”
沧陌不会安慰人，只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就在这时，沧陌突然感觉耳畔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她下意识地摸向了耳坠。
溶洞的石壁上，投射出夜洵的虚影。
“沧陌，”夜洵的脸色看着很焦急：“你怎么回事？这些天怎么一直都没有回应？”
“我受伤了，”沧陌解释道：“刚醒。”
夜洵沉默了一下，显然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再往下问，只是继续道：“我在百魔窟见到炎津了，只是我现在还摸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情况。总之，你不需要在路上费时间了。”
“你……一直在帮我关注炎津？”
夜洵一愣，随机脸色微红：“举手之劳。”
怎么可能是举手之劳……沧陌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看到那边的夜洵脸色一凝，眉宇间尽是紧张之色，原本投射出的幻象，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沧陌有些担心，一时间却也无计可施。转回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沈萤的头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肩膀，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
“你要去百魔窟吗？”沈萤问沧陌。她的眼泪已经擦干了，只是眼圈还红着，就像强撑着坚强的孩子。
“我……”沧陌有些不好意思。
“我和你一起吧，我要回大药谷，顺路。”
……
夜洵突然切断了与沧陌的联系，的确是事出有因。
自从上回看到炎津和那个男孩从地道里出来，夜洵每天都会找各种机会靠近这里，但是一直都没有再遇到他们。直到那次，他正和沧陌说着话，无意间一扭头，发现地道的门再一次打开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见那两人径直向着外边走去，夜洵也手脚并用，在洞顶快速攀爬着跟上他们。
他们走的并不快，夜洵跟再后面也不着急，走了许久，一片石林映入眼帘。
这里的石柱林立，纵横交错得宛如迷宫，走在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但男孩却像是对这里极其熟悉，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笃定。夜洵默默在心里记下走过的路线，不动声色地跟在他们后面。不过片刻，他们来了石林的中心，一个石质的小屋闯入了视野。
那屋子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称之为简陋。屋内的石椅上，坐着一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
看到门外的男孩，她眼中迸发出欣喜的光芒：“银焕！”
“哈哈哈哈，青玲，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小礼物。”说罢，男孩笑着走了进来，身后的炎津也跟着走入了石屋：“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寂寞了，我又不能经常出来找你，所以想着，能找一个人来陪你说说话。”
“什么？”青玲瞪大了眼：“你……这样可以吗？”
“有什么不行？”银焕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却很快被他掩藏了起来：“那些人只知道把你关在这里，一直对你不闻不问，谁会注意到你这里多了一个人呢？”
“可是紫鸢姑姑……”青玲还是有些犹豫。
“放心吧，”银焕走近了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我和她说过，要找一个人来照顾你，她没有反对。”
“那……好吧，”青玲笑了起来：“那以后，是不是紫鸢姑姑就要送两人份的饭菜了？”
“哈哈哈，那还真是要辛苦她了。”银焕的笑容很明媚，他微微低下头，正巧与方抬起头的青玲四目相对。青玲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她飞快地眨了一下眼，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抹很浅的微笑。
“时间差不多了，”银焕有些不舍：“我必须得回去了。”
“嗯。”青玲微低下了头，起身送他到门口：“注意休息，不要太累……”
“好，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看到银焕走入了石林，夜洵思索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很快就到傀儡集合的时间了，要想在这溶洞中生存下去，他还得继续他的伪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