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孩子
很想把雪孩子画完,但怎么也找不到孩提时的灵感,即便我为雪孩子加上两条腿、一双鞋,但她还会像小天鹅一样失踪。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为我保存这样的一幅画。
有一位诗人说,每次想到母亲,我的笔就跪着爬行。
收拾母亲的遗物时,在她夹鞋样子的一本书里面,有一个我画了一半的雪孩子,雪孩子戴着大大的帽子。也许,我原本想再为她加上一双鞋子的。
那个冬天,一定很冷。
画着雪孩子的画旧旧的,早已发黄。薄如蝉翼的纸片一刀一刀地划过去,我的心血流不止。
夹鞋样子的书不是很厚,蓝色的封面,书的名字是《天鹅飞到哪儿去了》,繁体字,竖行排列,是我见到的最早的小说。爸爸说,那是一个天鹅妈妈寻找失踪的小天鹅的故事。于是妈妈就将书收起,用一块细碎蓝格的棉布小心翼翼地包起。
那时,很想知道失踪的小天鹅是否找到了妈妈,可惜认不得繁体字,等到能读懂这本书的时候,却又失去了那份童心。
皮鞋、旅游鞋、登山鞋……这些年不知道换了多少双鞋,更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早已不再穿妈妈做的鞋了,可我从小到大的鞋样子,依然被她完好地保存着。
在妈妈的心里,我从来就没有走出过家门。
很想把雪孩子画完,但怎么也找不到孩提时的灵感,即便我为雪孩子加上两条腿、一双鞋,但她还会像小天鹅一样失踪。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为我保存这样的一幅画。
2006年1月6日,雪很大,我的生命充满了冰。
我是一个失踪的雪孩子,疯狂地奔跑在雪地里,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雪地里,我绝望的一声声地呼喊:妈——妈妈——
哥哥交给我一个硬硬的纸片,说是装在母亲贴身的口袋里,我又一次差点昏厥。
纸片是从烟盒上剪下来的,四周已磨出了毛边,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虽然不认得数字,但她知道,纸片上写的是我的手机号码。
同一个号码,装在我和母亲不同的两个怀里,于是心便时时贴在了一起。
母亲很少给我打电话,她知道百里之外的我很忙。
我总是说,等忙完这件事,我就回家,可我的事,总也忙不完。
有一次出差走之前,打电话问母亲想我吗?母亲说:“你就放心去吧,妈不想你,你离家还差两天才三个月。”
泪流满面地收起电话,也收起了出差的计划。
无论如何要在天黑前赶回家。
推开虚掩的门,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一个人数着不知数了多少遍的药片,一瓶的药,一片片、一片片地早已磨光了棱角。
我是母亲最小的孩子,母亲对我的依赖超过了任何一个哥哥和姐姐,每次回家,我总要给老母亲洗头、理发。那天,正准备给虚弱的母亲剪指甲的时候,突然犯了忌讳:把母亲收拾得这么周到,是不是不准备再孝敬她了?
母亲伸出手在等我,像个孩子。这是我见母亲的最后的形象。
我借故说剪刀找不着了。反正用不了多久,我还会回来。
接到通知说有一个重要的采访任务。面对病重的母亲,我在犹豫。母亲说:“你去吧,我不会有事,我等你回来。”声音虚弱得让我的心足以颤抖一生。
母亲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我说了谎。她终于没有等到我回来。2006年1月6日,大雪,气温:零下22度。
哥哥说,母亲不让给我打电话,但执意要将被褥垫在后背,面对着门半躺而眠,为的是第一眼就能看到归来的我。
广播、电视、报纸,到处传播着优秀共产党员徐战智同志的感人事迹。
没有人知道,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故事,有一个母亲在望眼欲穿中与世长辞,有一个女儿爬在雪地里,成了永远也找不到妈妈的雪孩子。
感悟:当母爱离去时,每一声母亲的呼唤都是流着血泪的,于是,孩子手下的笔便会“跪着爬行”。
有多少个母亲在孩子离开家门远行后,就这样凝视着孩子们留下清脆笑声的熟悉物品,瞅着瞅着,容颜便在思念中变老,身体也在牵挂中颤抖,却只是安慰孩子们在外面安心工作,不要顾家。因为无私,她们将无比浓厚的惦念化做长久的凝望与渴盼,却怕带给孩子们一丝不安与沉重。
多少母亲等不及儿女们归来,便半倚着虚弱的身体,睁着渴盼的双眼走远。不管我们有多忙,请不要忽视母亲的思念;不管我们有多累,请不要在母亲面前抱怨。让我们偎依母亲的时间尽可能长一些,让母亲的思念尽可能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