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今天看到同哥讲那年他爸爸去瑞金医院进修,他和他妈妈差点没年夜饭吃的事情。
为什么喜欢看同哥的文字,有熟悉的感觉,比如他和他爸妈,他妈妈的节俭,他爸爸的勤劳敬业和为家庭的付出。
因他的文字里,还能拼命地找回一点点家的温度。
文章开头,让我想起记忆中小时候,几乎每到过年过节,爸妈总是会吵架。爸爸脾气很好,妈妈偏固执和强势;爸爸大方善良,妈妈比较小气;爸爸是家里的老大,总是牵挂着老家,家中的大大小小,妈妈却认为我们条件也没那么宽裕,一心只想顾好自己的小家。
因为这样的性格和价值观差异,爸爸的隐忍退让,却总还是经不住妈妈的絮絮叨叨。似乎爸爸越沉默,妈妈反而越得寸进尺。而我也因此对妈妈生出怨气,甚至于“恨”,每次他们一吵架,我对妈妈的怨和恨就多出一些。
小时候我舅的孩子们,两个表哥和一个表姐,都住在我们家跟着我一起读书,因为爸妈是老师,我们都住在学校,镇里的条件比村里好。妈妈不仅对我严格,对表哥表姐也如此,因为我最小,而我爸又勤快,包揽了家里大小的家务,做饭扫地,所以我几乎不用做什么事情,只管玩耍和把成绩保持好。但表哥表姐就会帮着做些事情,比如摘菜洗菜,喂鸡喂猪。我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平日里有那么多可以批评他们的地方,也许是她的性格,加上她作为“班主任”的职业病?每次我妈一说我表哥,我总是挡在他面前替他解围。以至于多年后长大后,我表哥一直记得我的“好”,而我也把她当成除爸妈外最亲的人。
我的性格随爸爸,善良温和,又细腻而敏感,小时候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他们吵架。记得那时候我们住的那排教师宿舍,最外边的那间外墙上有一面很长的黑板,用于黑板报的制作。我曾经用粉笔在那里写上自己的愿望,“爸爸妈妈不要吵架”,这个愿望不起眼地插在已经展示了很久的黑板报中间,淹没在黑板上用粉笔抄出的五颜六色的文章和图画当中,没有人会注意到,却长久地在我心中刻下烙印。
而在写下这些文字的同时,我在想,为什么印象中爸妈每逢过节就吵,我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原因是爸爸一般过节都要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家中还有几位叔叔婶婶,还有他们的孩子,一家大小,总要准备各种节货,也许几斤肉几斤水果,都能成为妈妈和爸爸吵起来的理由。
现在的我,试着去理解妈妈,她是多么节俭的一个人,不是有多小气,是真舍不得,有人性中能理解的私心,也许她是想着能给我们这个小家多存一点是一点。妈妈也是苦过来的人,她在家里排行老三,除了舅舅,还有我姨妈和小姨,外公三岁就成了孤儿,在那个群山环绕的小山村里,靠自己的勤劳勇敢把他们几兄妹拉扯大,还把舅舅和妈妈送进了师范学校,以前的条件还是很艰苦的。所以妈妈很节俭,心疼自己辛苦挣来的钱,何况那个时候,教师的工资并不高。
同哥写的因为他爸出差,他妈妈不会做饭,对着猪肉猪蹄默默流泪,他和他妈妈要靠吃面过年,面还是他煮的,到后来他爸出现在家门口,他和他妈妈抱住他爸爸喜极而泣的画面,感动了我。
而看到“我和我妈的哭声就这样淹没在了连绵成海洋的炮竹声中”这句话,我的眼睛竟有点痛,泪水湿润了眼眶,但不会流出来,因为现在的我,能扛得住。
相似的一幕,在爸爸离开后的多年里,在每年的年夜饭,都在我们家上演。不同的是,那一刻,同哥和他妈妈流的是幸福的泪,而我和我妈,是痛苦的泪。
“我爸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红红火火,一刻都不停”, 而我的爸爸,何尝不是这样呢?每年除夕,从老家回来后,大都是爸爸在忙着做饭,生火洗菜,不一会儿,就能变出一桌好菜,最好吃和想念的是爸爸做的那一串串红肠,还有腊肉,挂在灶台上,用甘蔗渣烧后熏出来的味道,带点甜,是每次过年我最期待的菜肴之一。
吃完饭后,看看春晚,爸爸总是守岁,十二点刚过,准点地在家门口点起鞭炮,就一两串,不是很多,但却是必须有的仪式感,点完后才能安心睡觉。过年的校园里通常只有两三户人家,其他老师一般都会留在村里,跟老人过年。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仪式感显得更特别和有意义,也在我小小心里种下了种子,任何时候,不管人多人少,小家大家,热闹与否,都要认认真真地对待生活。
我们家的鞭炮声,虽然小而短,不像学校外面街上的那些人家,不停地放,好几个小时,一家又一家,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像在比赛,似乎比谁放得响放得多,来年就能有更大的好运,但“噼噼啪啪”的几声却也是快乐的,燃起的烟花虽也不像街上那么五彩斑斓,但我仍旧觉得它无比绚烂美丽。就好像爸爸,虽然他不像街上的生意人那么富有,却用他的勤劳努力,带给我和整个小家,甚至还有老家的“大家”他力所能及最好的东西,我觉得我爸爸就是最好的最伟大的父亲。
爸爸,是点燃新年希望和梦想的人,也似那些烟火,照亮我欢乐的童年。
有爸爸在,我和妈妈头顶着蓝天。
爸爸走后,天空不再晴朗。
此后的每年过年,除夕夜,我和妈妈总能因为小事吵起来,吵着吵着就痛哭。外面的烟火,外面的热闹,电视机里的春晚节目,从此都不再属于我们。过年,人家家里是欢乐祥和,而我们,是沉默悲伤。
妈妈会抱怨各种人和事情,常常是一开始的我尽量克制,到后来越听越气,越听越难受,最后忍无可忍,放大音量反驳几句,然后她便觉得无比委屈,就开始细数她的种种不易,痛苦地哭起来。
我也因此更加地难受,大好的节日,难得的团聚,为什么会弄成这样?您委屈,您要在家一个人面对旁人的冷言冷语,回家我还不让您顺心。
您认为我在学校就过得很好吗?爸爸在我上大学前的那个秋天离去,我大学的第一学期几个每个晚上都在被子底下蒙头大哭,每次觉得很难受想给您打电话寻求安慰的时候,没想到电话那头的您更加脆弱,声泪俱下,让我更加痛苦无助。痛苦不愿向旁人倾诉倾诉,加上学业的压力,无比压抑。本想着回家能够换个环境换种心情,没想到是另一种痛苦。
我知道您无法面对爸爸的突然离开,虽然平日大吵小吵不断,但他却是家中的顶梁柱,是我和您最强大的支撑和后盾,我知道您更加无法面对的今后家里的大小事都得由您来扛。爸爸在的时候太顺着您惯着您了,她走后您要自己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我知道很难,很苦,很累。因为我也一样,失去了强大的依靠,我们都得自己变得坚强。
而让我爆发的是您对我的苛责。我知道您心情不好,平时也没有人倾诉,我放假回去您就往我身上发泄,表哥也告诉我要忍让,我确实也尽量去做,可是当我面对您无理的责备,我真的崩溃了。
由于长期在学校生活,我对家中的物品摆放不是很熟悉,家务活干起来也没有那么利索,您让我帮忙切菜喂鸡,让我帮忙杀鸡做饭,这些也是我以前都没做过的事情,我得去学,得有一个过程。您却看得很不顺心,然后带着责备的语气教育我,说得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对,一无是处。
一直说一直说,说到了一个度上,我终于爆发,从小我也是别人眼中优秀的孩子,在到市里念高中之前,成绩都在前几名,也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怎么在您的眼里我就这么一文不值?我也是有自尊的人啊,脾气再好的哪经得起您这么整日的苛责。学校的生活已经让我很压抑,回到家里却要面对另一个战场。
好几次我忍不住给表哥发了信息要离家出走,无数次地想为什么我是一个独生女,没有人可以帮我来分担这些痛苦。在我的日记里充斥的也都是痛苦,压抑,无助等这些字眼。
我最常常生发的一个感慨就是,为什么我的那些儿时的伙伴,为什么我周围的人,他们的妈妈,都不是那么对他们的?为什么他们的妈妈都能温柔地好好说话,而我妈就动不动责备,动不动抱怨。
而让我生气的另一个点是妈妈的无止尽地抱怨。抱怨命运的不公平,抱怨世态炎凉,抱怨亲戚妯娌的冷漠,抱怨同事的落井下石……听着确实很气人,也让我对周围的人和事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但是抱怨过后,我们就不要生活了吗?我告诉妈妈要过自己的生活,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我们靠自己,不靠他人。可是她听不进去,消极,也更加地封闭自己。她那些喋喋不休和固执的性格,怕是随了我外婆。
就这样,往后十几年每年的过年,我们几乎都是在痛苦和不快乐中度过的。年夜饭就是走过场,没几个菜,没有鞭炮声,往往是带着哭红的双眼入睡。
直到近几年,我去了男朋友家,也因为各种事情,偶尔没回去过年,我的“年”才稍微过得不一样一些。
而我妈心里也因此更加怨我,因为我不回老家发展的做法已经让她很不满,所以不管平日我怎么用心想拉进和她的距离,想办法让她变得更好,更开朗开心,给她发红包,买衣服买吃的,却终究抵不了过年不回去的罪过。
她就是那样,只会看到我的不好,好像在她眼里,我真的很差劲。
但我也习惯了她这样子,有时候也会反省会自责,如果自己变得更强大,也许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只怪我成长太慢,只怪我不够努力,只怪我能力不足,没有强大到让我妈佩服,让我妈相信我能撑起整个家,相信我是个真正的“大人”了,才让那些年的“年夜饭”,那么地糟糕。
生活,将它残酷无情的一面推给了我们,而我,还要很努力,用自己的力量,去推开幸福美好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