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那个杀手
三更了！
外面传来梆梆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盯视了床幔好一会儿，同时侧耳听了听外面的打更声，撑起身体，轻轻的转身下床！
她美丽无双，却失了生动，精致的脸庞，没有欢喜、忧愁，甚至连平静都没有！
她拿起一个木桶，脚步极轻极缓，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子在夜半时分，竟然是起来打水！
时值三九，天寒地冻，可她穿得极少，还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纤细的手腕，她把水桶扔进水井，只听到一声闷响，她晃动了一下绳子，并没有用橹，而是一点一点地把水桶拉了上来，然后拎着送进厨房，倒进锅内。
连续十几次之后，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纱制的衣衫贴在身上，更显得身材婀娜！
水终于烧好了，她拂开落到眼前的发丝，浅浅的吐出一口气，又起身将热水倒进一个很大的浴桶中。
她倚在桶边，一手轻轻的拨着热水，一手托着头，两眼却木然的看着屋顶，发呆！是的，发呆，她最常做也最习惯做得的一件事。其实也没有原因，真的没有任何的原因，就是莫名的喜欢发呆，说是喜欢可能有些不恰当，她的这颗心早就没有任何的喜怒了，只能说是她太长时间都在愣愣地发呆，致使它曾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毫无预兆的，她被人紧紧地搂住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叹气，但没动，任由来人抱着。
他说：“我来了！”
是的，他来了！可这里明明就是他的家，却好像是个他常来的客栈，而客栈里还有一个她，等他！
“怎么穿得这么少？”他说，“不冷吗？”他的搂抱又紧了几分！
她无声的转过身，帮他褪去身上带血的衣裳，又拿来一条毛巾帮他擦身！
“又是你烧的水？”他该知道的，即使家中有用也用不完的佣人，丫环，她也总是自己，在他回来的半夜起来烧水！
“嗯！”可能是习惯了，毕竟她陪了他十年了！了解他的喜好，以及归来的时间，普通的下人哪能这样，在他回来的前一刻把水烧得好好的？
他抬起一双略带着几分蓝的眼睛看着她，他总是这样，无言的紧盯着她看！
“看着我！”他命令道，见她依然低垂着眼睛，便伸手托起她尖尖的下巴，令她不得不直视他狼一般的眼睛。她的心不由得一紧，同时咬紧了下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而他则低笑出声，在她唇上眷恋的一吻，便放开了她！
他所有的柔情只在她一个人面前显现，除此之外，他对谁都只是冷冰冰的，甚至是阴瑟瑟的寒！他是杀手，是让所有人都谈之变色的杀手，因为十几年来，他的剑下有了无数的亡魂，不管是武功高的，抑或是毫无功夫的，到他手里都只有死路一条！在所有人面前，他是地狱使者，是恐怖与死亡的代名词！
只有她，是例外！唯一的例外！
那年她只有12岁，记得那是个大雪飘飞的晚上，漫天慢地的白雪冷冷地反射着冷冰冰的月光，而她赤足站在雪地里，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泥娃娃！她的目光和娃娃一样，木然的，没有任何的焦距，反射着剑尖上的寒光，犀利而且恐怖，绝情！月光下的少年，手中持着一把五尺长剑，剑尖上滴着鲜血，一滴滴的滴到雪地上，最后凝结成可怕的雪块，白里带着美丽的红色！
她的眼仁慢慢的扩大，然后“扑通”一声倒地。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一堆稻草上，抬眼就看到一座脸上班驳的佛像，慈祥的看着她。而他背对着她，眼中有跳跃的火光，直冲云霄！
他嗜血，好杀，仿佛天下人只有死人和活人两种。除了杀人，他最大的爱好便是沐浴，特别是杀人之后，他更是迫切的要沐浴更衣了！似乎是要驱除那一身的血腥，然后就倒头大睡，就睡在她身边！有时她会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对他举起了剑，那么他肯定是在劫难逃的。她知道，当他手中握有长剑的时候，他是无人能挡的，那剑就如同他的手，他的脚一般，灵巧但不失凶狠。但是如果没有剑呢？他会不会如同少了手，少了脚一样？
“想什么？”他问。
“啊？”因为心绪飘到九霄云外，被惊了下，手中的毛巾也掉了下来。她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却说出了一句让自己大吃一惊的话，她问：“为什么杀人？”
“有钱赚为什么不？”他大笑着说，“到今天你还没习惯？”
早习惯了，如同他身上的血腥味！她习惯了随他四处奔波住山洞、睡破庙的日子；也习惯了住大房子他却极少在家的日子；还有，她习惯了为他烧水，沐浴，习惯到容不下任何人碰的地步！
“怕我死吗？”
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动作也停掉了。十年了，但是不管是落魄还是现在的富有，他都不会容许她看到他杀人，她只是在等着他回来，带着或大或小的伤口。有时会伤的很重，几近丧命，却不许她找大夫，只是要她给他上药。而她呢，怕极了那些狂涌的鲜血，双手颤抖的不能自已，抖抖索索地给他擦血上药。而他总是苍白着一张脸，皱着眉头，等她上完药，会张开眼睛问：“怕我死吗？”
“呵呵”他干笑几声，伸臂拉过早就挂在架子上的衣服。他是杀手，却从不穿黑色的或是深色的衣服，反而是喜欢白色，令她每次洗衣服都洗得很辛苦。
他将她搂在怀里，身上的腥气已经没有了，只留有淡淡的沐浴后的清新。
她虚弱地说：“你会死吗？”
“当然会！”他抱着她一同躺在床上，“每人都会死，而我会死得最惨，死无全尸！”他的话让她心惊胆战，他“呵呵”的笑，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又说：“有件事，只有你能做，你也必须做，就是在我的对手杀我之前杀了我！”
“不……”她脸色如纸，他的手指轻轻地按在她的唇上，声调极轻极缓地说：“临死前我一定会来，你要亲手，干脆地了解我的性命！”他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上，声音更低了，“就这里，一剑刺下去！”
她的手像是被烫了一般，挣扎着收了回来，交握在胸口。她的脸上有了恐惧，还有绝望，“不要吓我！”她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他说：“杀手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也一样！”
他又睡了，而她却被他的话骇得难以入眠，他会死！他说他会死！即使他的手臂依然有力地环着她的腰，他的脸上的光依旧令人生畏！可他会死！会像那天死在她身边的那些人，身首异处地倒在血泊中；会像她手中那个泥娃娃，摔得粉身碎骨！是这样死去吗？
她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到他有力而沉稳的心跳声，心里的恐惧少了许多，至少他现在才活着！他能够驰骋江湖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剑永远都可以傲视群雄！
这次回来，他变了很多，并没有急急地要走，而是每天同她在一起，还给她将以往都不肯说的往事。比如现在，他携她飞身上了屋顶，在她头晕目眩之际又用大披风将他裹在怀里。
夜色很美，清凉如水，月亮极圆极亮，大得好像就在眼前。
“月圆之夜！你识得我有十年了！后悔吗？”他问。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缩进他怀里，缩得更紧了！她的体温素来就低，而且怕冷，却不喜欢穿厚重的棉衣，厚重的感觉让她窒息。只有，也只有他的怀抱让她感到舒服！
他低低地笑着，嘴角扬起好看的弧线。
她常常想，有着温暖体温的他怎么会是杀手呢？杀手不是都很冷血吗？
他说：“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捡回来呢？”
捡？他用这个词，仿佛她只是个他所有的物，而事实上又何尝不是呢？她不曾踏出过这栋房子半步，也从来不曾见到过他以外的男子，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他又说：“因为我怕你变成一个杀手！18年前，我只有12岁，父母双亡，我也被仇人砍了一刀，几乎丧命！”他背上有一道伤口，自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腰，伤疤很重，足见伤得有多重！“若非被高人所救，尸骨早就寒了。”
他为什么说这些？语调却温柔的怕人！
“男人做杀手大都为了赚钱，而女人做了杀手，却是为了情。但当女人真正成了杀手，那么就世上最绝情的杀手，无人能及！”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感到一阵眩晕，连忙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站在院子当中，只是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一个冷艳的女人。
他说：“你来了！”他的声音又变得很冷，冷冰冰的不带任何的感情！
女人说：“来了！”目光飘到她身上，女人秀眉一扬，说：“是因为她？”
他转身面对她，低下头，暧昧的用鼻尖与她的摩挲。因为有外人在场，她的脸透红，有些退缩，但被他搂紧了腰，退却不得！
“如我所想，美的脱俗，但她怎么配得上你呢？只会是你的累赘，永远都不会帮你，只是负担！”女人说。
他对她说：“回屋里等我！”她温顺地点点头，转身回到房里！
他等到她掩上门之后，才转身面对女人，或者说是一个女杀手，她左手握着一柄剑，他说：“她可以做一件你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
“什么？”
“杀了我！”
她坐在里屋，愣愣地望着屋顶。屋外时不时地传来金属相碰的声音，而她的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悸动，她知道他不会有事的，只是想：是不是该烧水了？可水井在院子里，他让我在屋里等，怎么可以出去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他走了进来！淡色的衣服上没有一滴血迹，他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用他略带蓝色的眼睛看着她，依旧如往常一样强悍。可突然他一下子倒到她肩头，她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
越过他的头，她看到那个女杀手，背着手，嘴角扬着，一脸挑衅的看着她以及她的不知所措。
手里被塞了一把剑，她低头一看，是他的剑，她一向少有波动的心开始有了恐惧，而他则拉过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让她感觉到他狂乱的心跳，“杀了我！”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错乱的眼神在他和女杀手之间晃动，是那个女人要杀了他吗？女杀手真的是无情而凶狠的，而且无人能及的吗？
“杀了我！”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世上只有你能杀我！”
“不要！”她的眼中开始有了泪水，拼命的要扔掉手里的剑。可他紧握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我，不能……”她的反抗很微弱，“不能……”
“你能的，一定能的。我说过死前我会来，杀了我，我不想死在你对面的那个女人手里！”
“你们，之间有仇吗？为什么不……”
他竟笑了，身子不住的颤抖，使得她都站立不稳了！“杀手要么杀人，要么被人杀，她是杀人的杀手，而我则是被杀的那个。乖，不要怕，杀了我！你一定能做到的！”感到她要脱身而出，他环紧她的腰，“不要求她，她也不会接受你的恳求！”
隔着泪水，她看到那个漂亮的女杀手，抄着手，仿佛是在看一场游戏般地笑着，笑里还有冷漠，仇恨以及心痛！
“她要杀我，但，你要在她之前杀了我！不要怕，动手！”
她的泪水已经忍受不住，不住的滑落，他抬起身子，看着她，给她擦泪，声音温柔得一如往常对他说话的声音说：“别哭，听话，别哭。不是说过吗？我和所有人都一样，都要死，而我是个杀手，会死的比谁都惨。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杀了我的人只有你……杀了我！”
“为什么……杀人？”
“有钱好赚为什么不？”他说，“到今天你还没习惯吗？”
剑尖，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背上！
女杀手的笑凝住了！
“为什么……杀人？”她双手颤抖地握着剑柄，又颤颤地拿开，不知道放在何处，“为什么……杀人？”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用略带几分蓝的眼睛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你能做到的！”他脸上浮出笑容，眼睛一闭，便要倒下！她抱住他，原想撑住他的身体，却被他的体重拉倒，重重摔倒在地！
他是强的！即使是再重的伤也不会有事的，但是，天哪，他居然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求你！站起来！”她努力的要拉起他，可他太重了！“求你，求你……”
门外，雪，突然开始下了起来，一片一片鹅毛般大的雪花旋转着飘落！外面的一切就像那一年沸沸扬扬的雪，还有冷冷的月光冷然无声地照着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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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岁时候的旧作，权当是怀念吧，怀念那个刚刚经历过高考的自己！
